钟汝意还在矿上工作时,一切生活用品皆由单位负责。往往他会将余下的换成女款拿回家——那简直遥远得好像上辈子的事qíng。
钟有初怔忡了好一会儿,耳边只闻沉沉的呼吸声。
她把衣服收进衣柜,又帮他脱掉鞋子,不小心看到他的鞋码是四十二码半。
立刻想起以前拍过一部古装戏,女主角为了给心上人做一双靴子,偷偷用绢帕量他踩下的脚印。
做演员的坏处就在此,总觉得人生处处皆是戏剧的神迹。
雷再晖足足睡了四个小时才醒来。一醒来就喊她的名字:“有初。”
“我在。”
窝在沙发上的她披着自己的大衣,睡眼惺忪,连滚带爬挨到他身边。
她有职业道德,不会一走了之。
冬夜已长,房间里光线昏暗,雷再晖仍能看出她一张红红白白的俏脸仰望过来,过敏的地方已经复原,不由得心中升起一丝温存,柔声问她:“你吃过东西了吗?”
“嗯。我吃了一盘姜汁通心粉。”
意识到他接下来的话恐怕十分严肃,钟有初坐正了身姿。
“楚医生说爸爸可能撑不过农历新年。”雷再晖良久才道,“一切事宜我们都心中有数。数日来,他最开心就是看见你。”
“老人家高兴就好。”
我们虽然是赤条条来到这个世界上,却不应该空落落地走。
“妈妈的xing格一贯是那样,不冷不热,不温不火,并非针对。”
“我明白。”
“至于雷暖容,她做人确有很大缺陷,但并非无可救药。只是我现在还没jīng力与时间来管教她。”
但凡心热,对自己亲人的态度都过于天真:“放心吧,我并不会和她起冲突。”
“我知道你不至于和她一般计较。但她咄咄bī人——不要忍。”雷再晖道,“有初,绝不要再委屈自己。”
jīng神力量对病人的影响竟是如此qiáng悍。
雷志恒先是开口要求吃饭。过了两日,又要求下chuáng散步。
收到这样的消息,来探病的人重又多了起来。川流不息的人群引得主任医生楚汉雄教授数次大发雷霆:“病人需要休息!”
艾玉棠持天真念头,觉得丈夫可同死神角力,且赢到最后。连乖戾女雷暖容也态度软化,不再处处顶心顶肺。
她活到二十五岁,一场恋爱也没有谈过。她心志坚定,这一生只需要一双qiáng有力的臂弯为她挡风遮雨,之前是父亲雷志恒,现在理所当然要哥哥雷再晖接力。父亲既然能奇迹般康复,她就大发慈悲,饶过雷再晖。
雷志恒恢复了每天上午收看英文台的习惯,半个小时的国际新闻全是雷暖容同声翻译。
艾玉棠为彰显虎父无犬女,特对钟有初解释:“容容大学读的是英语专业。她的导师曾经建议她去系统学习同声传译。”
言下之意十分遗憾。雷暖容偏不:“我为什么要成天飞来飞去,和一帮高高在上的人说话?有病。”
只要能待在父亲身边,她宁可在格陵电力的总务处做一些琐碎工作。
那天雷再晖和钟有初两人一进病房,就听见雷暖容桀桀冷笑: “……我是说爸爸不会这样小气。”
“钟小姐,你过来。”艾玉棠从木盒中拿出一条珍珠项链,“你雷叔叔叫我拿这颗琉璃去制一条项链,你看看,喜不喜欢。”
琉璃地球配上一对对由大到细的珍珠,洁白润圆,十分端庄。
雷志恒嫌老气:“我说要时尚点,适合年轻人。”
艾玉棠解释道:“老蔡说琉璃颜色浮动,拿珍珠来镇是最好。再说,我觉得钟小姐很适合珍珠,典雅大方。”
雷再晖柔声问她:“喜欢吗?”
钟有初满心喜悦,并不掩饰:“嗯。很漂亮。很喜欢。”
雷暖容轻蔑地嗤一声。雷再晖知道钟有初不会与她计较——喜欢就是喜欢,何必故作矜持?雷志恒听她说喜欢,更是高兴,将项链拿在手中:“有初啊,你靠过来一些。”
钟有初嗯一声,移到雷志恒chuáng前,折下脖颈;雷志恒亲自给未来儿媳戴上,又轻声道:“有初啊,我把再晖的世界,就托付给你了!”
一闻此言,钟有初不由得一阵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