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耻之徒_作者:墙头马上(3)

2017-03-26 墙头马上

  他立刻打压我道:“去你妈的,谁跟你一张chuáng上睡过?我知道你当了十年律师,嘴皮子跟上过滑石粉似的,死的也能给你说活了,不过今天你没那么走运了,这些在我这没什么用。”

  我有点委屈地说:“老毕,这就是你不对了,律师就不是人?不应该得到尊重?上下铺就不是一张chuáng了?咱们得有十年没见了吧,你就这么对老同学?难道那些无处安放的青chūn没有在你的回忆里重生吗?难道那些似水的年华没有勾起你对过往的遐想?唉,青chūn只是一场设好的局,而我们,只是按部就班的棋子……”

  话还没完,老毕当场拿脚踹我,狠狠地说:“少给我整什么青chūn疼痛的台词,你丫什么cao行,我能不清楚?”

  我有点蒙,心想我什么cao行?我自己都不清楚,你怎么会清楚?心里虽这么想,嘴上还是要先安抚好他,才能寻找突破,我说老毕,不管发生了什么,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你先把我松开,有话咱们好好说。

  然而他不吃我这套,任我在一旁磨破了嘴皮子,就是不吱声,我一怒之下反过来威胁他道:“老毕你也是学法律的,不会不知道绑架罪的既遂标准是行为犯吧?我今天要是能活着走出去,你下半辈子就等着吃牢饭吧。”

  他想了很久,最后冷笑一声,还是拍屁股走了,留我一身冷汗,心想这厮再怎么缺心眼,也不至于真想把我做了吧?

  老毕是我大学同学,一张上下铺睡了四年的兄弟,当时整个法律系就我俩关系最铁,gān什么都凑一块,几乎没有落单的时候。老毕这人理想很远大,说话时总带着一股马丁路德金演讲式的范儿,加上天生长得风流倜傥,还吟得一手好诗,兼任校诗联主席,倒追的女生一把一把,但他通通不买人家的帐,不仅不买账,而且对感qíng的事表现得很反感,搞得全系女生揣测莫名,多次小组讨论后以他一定是个GAY而定论,从此桃花之事也正式与他绝缘,我曾多次劝他无果,便在私下里以傻缺来定义他,傻bī、缺心眼,是为傻缺。

  这傻缺不会真打算把我做了吧?我心里一阵恐慌,不由大声喊叫起来,我说老毕你麻痹真不是东西,当初要不是我,你丫就烂在铁轨上面了,你就这么以怨报德的?行,就算兄弟瞎了眼,兄弟我认了,但你他妈总得让我死得明明白白的吧?老毕?老毕!你他妈给我滚出来!

  两分钟后,老毕破门而入,步伐急速,qíng绪激动,我心脏几乎快跳出来,以为他这是磨刀霍霍要向猪羊了,当即又出了一身冷汗,衬衫湿漉漉地贴在身上,难受至极,却又感到几分莫名的解脱,就等着那临门一刀,好送我早日去见孟德斯鸠。

  没成想,周身一颤,万事皆空。这哥们竟替我松了绑。

  获得自由之后,我立即摘下眼罩,辨认周遭的环境,而当我终于能够适应光线认出那张旧故容颜的时候,却差点没叫出声来!这哥们在十年里几乎老了有三十岁,当初一头黑发如今灰中夹白,目光呆滞眼神毫无光泽,几乎像个活死人。

  这种面目全非的落魄使我莫名震撼,本来我已赌咒发誓,不管基于什么目的,只要他要是敢放我出去,我就敢告到他下半辈子日日空余铁窗泪夜夜弹唱后庭花,但这会儿看见他这副样子,再如何心如百炼钢,也化绕指柔了。

  毕业之后我入行当了律师,浊尘俗世中摸爬滚打,叫嚣着法律至上实际却只不过拿它当吃饭的行当,短短十年间染得遍身铜臭,被金钱架空了的那一副躯壳里,再找不到零星半点理想。

  而老毕的命运却截然相反,大四那年他被学校除名,正值人生的分叉点,就这么一步摔下去,尸骨无存。

  送他离校那晚大家都喝疯了,夜黑风高烧酒上头,诗人毕柯在法学系大楼前吟诵了他的最后一首诀别诗:“年华韶韶,其罪昭昭,星辰已逝,理想已死!我们的青chūn就埋葬在这天平下,而我们的明天又在何方?”

  我尤记得他站在台阶上振臂高呼的身影,仿佛将刻进传说中一般的光芒万丈,然后他像失心疯一般冲向大楼前那座象征公平的天秤雕像,做出了他这辈子最猥琐的举动——松开裤带,扯开拉链,一泡热气腾腾的童子尿浇透了寒冬夜刺骨的冰凉。

  那时的毕柯青chūn当头年华正茂,他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更有理想更有抱负,而那一刻,他所痴迷了小半生的法学却在他的面前关上了大门,使他一蹶不振,几yù寻死未遂,足足消沉了大半年才终于决定改行做生意,西去四川,从前离家数千里,临别前他指天指地赌咒发誓,誓称十年为期,不混出头绝不回石城,其qíng也真,意也切,壮志凌云震撼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