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渐渐的,沙曼夫人留心起这个叫林赛的奴隶来。她用非常专业的眼光看待他,觉得他以前一定是受过很严苛的训练,一举一动完全合乎规范。这人身上有一种淡然的气质,无论遭受到什么样的待遇,责骂也好,惩罚也好,脸上神qíng总是极为平静,没有谄媚、没有惧怕、没有哀求,什么都没有。他对上你的目光时,像是能把你全都看透一样,似乎你所做的一切,所说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只是不愿意费心力去反驳你而已。
“没法弄,那个人没法弄。”连负责调教的侍仆都来跟沙曼夫人诉苦。等沙曼夫人亲自接触到林赛的时候,才知道那种憋闷的滋味。林赛不够谦卑,但他恭谨;他不够逢迎,但他温顺,平淡如水,不卑不亢。即使面对极具羞rǔxing的要求,他也只是坦然以对。
沙曼夫人没有在林赛身上làng费太多jīng力,她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人目光里很有内涵。他一定经历过很多他们想象不到的事qíng,以至于对眼前的所有心如止水波澜不惊。
但死水也有微澜时。
大皇子特地从国内送来几样东西给莫顿殿下解闷,其中有一副半米宽幅的人像,画的是莫顿殿下幼时的模样。沙曼夫人一看到,笑着对莫顿说:“殿下,你瞧,这幅画画得还真像,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莫顿轻抚着画像,微微点头:“还可以。”
“唉。”沙曼夫人悠悠叹一声,不无感慨地道,“一晃十多年过去啦,殿下,您应该早点回国看看。”
“等我这边事qíng忙完就回去。”莫顿淡淡地说。
沙曼夫人突发奇想:“不如我们也请画师给您画一幅这么大的半身像,请他们带给大皇子,算是回礼。”
这句话一出口,她就发觉有什么不对劲了,莫顿的脸色陡然沉下来。那种脸色如此古怪而可怕,以至于沙曼夫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动动唇想要改口,却发现莫顿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她身上。殿下的脸偏向一边,全神贯注地凝视着某一处,目光中充满了冷酷和残忍。这种冷酷和残忍深沉而又刻骨,好像针对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所有人都被qiáng烈的压迫感威bī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奴隶们像成熟的麦穗一样深深弯下腰。
然后莫顿陡然转身,拂袖而去。
沙曼顺着刚才莫顿的目光看过去,林赛站在一排奴隶之间,在一众的卑微和心惊胆战中显得异常醒目。那人一直望着莫顿的背影,眸光中有无奈、苦涩和哀伤,仿佛无声无息细长而韧的线,缠绵得令人整个心都揪紧了。
沙曼夫人突然明白,原来莫顿殿下和这个奴隶以前是认识的,而且关系非同一般。
从那天起,她在暗中观察那两个人。林赛还是老样子,平静得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而莫顿殿下的眼神就很耐人寻味,经常不知不觉地追随林赛,醒悟过来时又迅速收回,脸上出现懊恼痛恨的神qíng。
林赛在他身边时,他表现得十分bào躁易怒;不在他身边,他又会下意识地四处睃巡。
沙曼夫人在心底幽幽地叹息,她表面上和往常一样,但却安排林赛一直服侍莫顿殿下。
比如今天晚上。
这是一场规模盛大的晚宴,皇太子弗洛,四大家族希尔、蓝尉、范吉斯、伊罗南都出席了,迎接远道而来的贵客,辉轩国的二王子查瑞殿下。
查瑞和莫顿并不很相像,沙曼认为他更像他自己的母亲。肌肤白皙,身材高挑,有一头漂亮的深褐色的头发。眼睛狭长,眉梢微微上挑,带着几分潇洒不羁的味道。他和弗洛并排坐在首席,莫顿在下首相陪,往下依次是范吉斯、希尔、蓝尉和伊罗南。弗洛和四大家族的人都穿着便装,和查瑞相谈甚欢,气氛随意而自在。
众人品味辉轩国最富盛名的冰葡萄酒,欣赏极富辉轩国民族风格的舞蹈,几个身材妙曼的舞姬身着轻纱翩翩而舞,风光旖旎,乐曲甜腻,别有一番韵味。
一曲终了,大家一起鼓掌,弗洛笑道:“果然美不胜收,和我国大不相同,各有千秋。”查瑞说道:“不如请贵国随从也来舞一曲为我等助兴?”
弗洛摇头:“这恐怕难了。奥莱国一向以军治国,将士们上战场打仗个个都是好手。跳舞嘛,恐怕都得像仪仗队,死死板板。”
“哦?不见得。”查瑞眨一眨狭长的眼睛,“我瞧希尔将军身后这位,就很有风qíng。”他微微一笑,意有所指地说道,“在这方面,我对自己的鉴赏能力很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