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颖屏住呼吸盯着他,心脏仿佛被吊起来,悬在半空,不上不下。
四五岁的小孩趴在病chuáng边缘,眨着黑溜溜地眼睛看着他。
小孩用ròu呼呼的小手握住他的大手,温度由指尖传递至他每一根感官神经。
小孩声音软糯:“你是爸爸吗?”
爸爸?这是……他和秦颖的儿子?
他仔细打量,眉眼确实像他,嘴唇像秦颖。应该是了。
梦里的片片断断如电影qíng节在他脑中变得愈发清晰,曾经和秦颖的异国岁月也在顷刻间如cháo水袭来。他们真是有缘,在战乱中失去彼此,又通过镜子重逢。
如今,他回来了,彻彻底底地回来了。
他看着秦颖,想说话。
想告诉她,这五年他被困黑暗,她是支撑他一步步爬出黑暗沼泽的光明。
想告诉她,他从始至终爱过的,只有她一人。
想告诉她,孩子是他们的,她是孩子的母亲。
可偏偏造化弄人,想说的话,无论如何不能说出口。
他努力尝试说话,可喉咙里除了“咯咯”地声音,其余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医生猜测他记忆受损。
怎么可能呢?他怎么舍得忘掉他的小颖,又如何舍得忘记家人。
司柏嘉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心如刀剜,qiáng压着眼泪。
孩子叫小凡,今天才认祖归宗。
大概他们一家人受过太多苦难,所以连老天都同qíng,刻意让他在找到小凡这天醒来吧。
——可是小颖,你为什么会忘记我们的一切?也怎么舍得忘记孩子。
……
时间不早了。
秦颖打算先离开,刚一转身,手腕被司简擒住。
大家一怔。秦颖也一脸惶恐,不知所措看着众人。
难道……他还记得梦里的事?
司简抓得有些无力,很快又松开,嘴唇一张一合,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医生俯身过去,侧耳仔细听,仍是嘶哑的“咕隆”声。医生道:“病人可能是想说话,很有可能记忆尚存。”
秦颖问医生:“那他,会记得梦里的事吗?”
“梦里?”医生笑道,“这就得问他自己了。”
秦颖心里一沉,她还在奢求什么?
他有自己的孩子,有自己的爱人,她怎么可以做第三者?司简对那位爱人,可以不惜生命,不惜一切。
她还在奢求什么呢?
当断则断,早点结束这一场荒唐。
秦颖低头看了眼眉眼与司简极其神似的小孩,莫名地生了一份亲切感。
她居然有冲动,抱抱这个孩子。
大概这就是……爱屋及乌?
从医院出来,季檬见秦颖神色不对,手指戳戳她的肩,“颖宝,你怎么了?从你打完那通电话开始,就不太对劲儿。结婚这种事,你别糙率啊,冷静一段时间。”
“嗯。”车内灯光未开,一片昏暗,她撇过头,看窗外。
一盏又一盏路灯不断掠过,那些彩色的灯光最终在她眼睛里模糊成一团虚影,思绪逐渐飘远。
车后镜倒映出的事物轮廓已经恢复正常,再也没有他的世界。
这一段奇幻又荒唐的经历,终于结束了。
小凡想多看一会爸爸,想在病房多待一会。
他从小渴望家人。
两岁的时候,常坐在孤儿院的台阶上,晃dàng着一双小腿,等待有人来接他。
他和孤儿院那些被遗弃的孩子不一样,他是在战争中与父母失散。
他每天眼巴巴地等,从清晨等到夕阳落下。
终于,等来了他的养母。
小凡得知要跟养母分离,心里很难过、很难过。
那也是和他相处很久的亲人啊,在他小小的心里,也有这样一个女人的位置啊。
司柏嘉没有打算将他养母做过的事告诉他。只是告诉他,养母会出国有自己的事业家庭,他不该成为养母的负担。
即便是这样,小凡还是能感觉到,养母做了很多错事。
老师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他一双小ròu手抱成拳头,看着窗外的夜空,默默祈祷:罗妈妈以后都要好好的。希望罗妈妈能有一个爱她的人,就像司霆叔叔爱季檬姐姐那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