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过年关,又晃过一个暑假,苏南在马拉维,转眼就待了两年。
九月,苏南和张恒去跟当地的通信商谈续约的事。合约订立是在十年前,几年刚好合同到期。十年间H司提供后续保养和维修服务,但毕竟是已经渐渐要被淘汰的技术,修修补补到现在已是大限。
苏南和张恒的任务,就是要说服客户同意在技术更新换代的qíng况之下,答应与H司续约。
给回扣、请客吃饭,这些在国内的套路,在这儿一样少不了。一套流程走下来,续约的事,就谈得八九不离十了。
从高级法餐厅出来,苏南开车载张恒回公司宿舍——车是何平留给她的,说破破烂烂的,开了七八年了,买二手也买不了几个钱,让她先开着。
苏南晚上没喝多少酒,全是张恒一边灌酒一边灌迷魂汤。
夜里车少,行在路上,窗外极是安静。
张恒开点儿窗户,手肘撑在车窗上,带热气的风扑进来。
他今天志得意满,qíng绪高涨,瞅着苏南笑说:“苏南姐,这单过了,下回让我自己单独试试吧。”
“想出师了?”有时候,张恒也会开玩笑似的喊她“师傅”。
张恒笑笑。
“那这单后面你来跟吧,后面开始谈合同条款,问题不大了。”她知道他还是想调回利隆圭,毕竟首都,机会更多。
“苏南姐,你为什么要外派来非洲啊?”得到保证的张恒心满意足,将衬衫领带松了松。
“钱多呗。”
“你老公不像是没钱人啊?在国内还不能解决你的就业问题吗?”
苏南有所警觉,张恒明着暗着向她打听陈知遇不是一次两次了。她也是从本科过来的,知道现在高校学生很流行“人脉”这个论调——不管是谁,感觉以后兴许能为己所用的,都想将其化为自己的“人脉”。
这观点苏南是嗤之以鼻的,只要自己走到一定的位置,足够优秀,资源和机遇也是随之而来的。
太浮躁了。
“他就是一个大学教授,能饿不死自己就不错了。”
张恒笑笑,不以为然。
抵达住宿区,苏南将车开到张恒门口。张恒跳下车,关上门,冲她说了声谢谢。
苏南发动车子,眼角余光瞥见门打开了,一个高挑的白俄女人闪出来,缠住张恒,两个人搂抱着进了屋。
心里说不出的倦怠。
把车停在自己别墅门口,背靠着车身,抬头向上看去。
很亮的星,缀在深蓝色夜空里。
后续的合同款项,张恒开始跟人谈起来。
这单子大,丢了两人估计都别想在H司待下去了,苏南不是完全放心,然而心有余而力不足——前几天跟人去当地餐厅吃了顿饭,回来就开始上吐下泻,低烧不断。
她被上回“被nüè”的经历吓怕了,赶紧去医院检查。所幸不是疟疾,只是普通的食物中毒。
就这么要命的关头,张恒又来添乱子。
本来都谈得好好的,突然接到通知,客户方要终止合作。
苏南一上午跑了三趟厕所,被折腾得脚底发软,不敢耽误,赶紧往公司去问明qíng况。
前几日踌躇满志的张恒落汤jī一样,耷拉着肩膀,“苏南姐……”
苏南捂着肚子在工位上坐下,语气已经控制不住了,“什么qíng况?”
“我……”
三泡稀拉得她说话都有气无力,“跟没跟你说过,这单丢了我们就能回国喝西北风了?”
“苏南姐,对不住。”张恒怂得没了主意,赶紧把事qíng前因后果倒给苏南。
问题就是出在他那张嘴上。
合同快定下来了,他人还没出客户公司,就接到一通朋友的电话。电话里一顿chuī嘘,后面渐渐就没个警觉了,“黑鬼”之类侮rǔ黑人的话接连不断往外冒。前台偏偏是个懂一点儿中文的黑人,一怒之下冲上去和张恒理论,就这样惊动了管理层的人。
苏南听完两眼一抹黑。偏偏就是这种最坏的qíng况。
不敢怠慢,赶紧去见客户。
低声下气赔礼道歉,软磨硬泡地缠了人整整一周,又让利了半个点,最后客户总算有松动的迹象,提出两个要求,不容更改:第一,张恒需要在他们的公司的全员工大会上,当面为自己的不当言辞道歉;第二,他们不再信任张恒这个人,直到jiāo付之前,都必须由苏南跟他们接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