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惜花_作者:蜗牛爬格子(81)


  他婶接到他叔电话,难得早早到家,看见何高文立马换了一张谄媚的脸:“哎哟我们小文回来了!你朋友吗?长得真俊,比发廊里贴的明星好看多了!进来!快坐快坐,你叔也不会给你们倒杯茶啊真是!”说着花枝招展地放下包包,扭着腰要去倒水。
  何高文说:“不用了,我来说个事就离开。”何高文说的时候目光与他对面的病秧子叔叔短兵相接,他叔叔预料到什么,有些悲伤吃惊地看着他。
  沈泽握握他的手又松开。
  “我以后不会再拿钱给你们了,这张卡有三十万,够你们……”
  他还没说完,他那个倒水的婶发出尖叫:“什么叫不会拿钱给我们?!啊?你小时候谁给你吃喝让你上学?谁三更半夜带你上医院看病?谁给你房子住啊?你这láng心狗肺的!你有脸说那个话?!”
  “住口!住口啊!”他叔叔突然拍了拍桌子,手掌按在那艰难地喘气。
  何高文闭了闭眼,用力吐出一口气:“小时候我爸妈走了,那些赔偿的钱都被你们拿了,我没话说,因为我小,读书吃饭都要钱。可是凭良心说,我爸妈留下的房子被谁卖了,那钱哪去了?”
  何高文握着拳的手颤抖着。他还在小乡镇读书时,不是没偷偷跑去以前住的家看过,看那房子换了主人,门口那些他妈妈当年住的花全没了,换了塑料泡沫箱种着各种葱姜蒜。
  他几次都看着窗户暖huáng的灯蹲外面墙跟哭,不时有流làng猫狗驻足看他,好像纷纷自发地把那少年归为“同是天涯沦落人”。少年郎第一次意识到了“没用”的概念,连自己的家都守护不了,不是没用是什么。
  此后,他开始了刻苦和发奋。
  他婶婶张了张嘴,自知理亏,转过身不回答。
  何高文再看看他叔,想起他刚到他们家,他叔待他还算不错,夜里他感冒发烧,都是他叔背他上村里的诊所挂水打针,家里有好吃的好玩的不会少他一份。
  可是后来他叔开始赌钱了,赌了就抽烟喝酒,醉了就变了个人。打骂就越来越顺手,何高文成了他们家一个发泄工具。
  小孩子有眼力,叔叔的儿子看自己爸妈如此不待见那失怙失恃的小堂哥,也变着法子欺负他。
  他叔愧疚地低着头。
  “还有奶奶。奶奶汇回来的钱,你们拿去做什么我也不想提了。这张卡三十万足够你们在这里的正常开销。还有堂弟今年也会出狱,正经上个班,怎么生活也能继续。”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他婶婶哪里能同意?她上美容院,她和牌友的互相攀比,没有何高文的钱,那三十万够几年开销?于是她软声软语说:“小文啊,怎么也是亲戚,这么亲是不是……“
  “这么亲也不是给你们养老的关系。再说,你们替他做过什么?”沈泽不客气地截口打断。
  沈泽拉起他离开,听到背后他婶在摔东西的声音,何高文叹气,由沈泽拉着他往前走。
  “小文你等等!”他叔在后面喊。
  “你们……你们是那个关系吧?”他叔扶着墙问。
  何高文坦然点头。
  “小文,我以前对你不好,我下去了会有报应的。叔不知道你们年轻人的生活,只希望以后有个人对你好。”叔叔眯着眼睛仔细看着沈泽,好像要把他记住,“小文是个好孩子,你不要欺负他,他在这个世上没有亲人了。”
  沈泽笑:“不欺负,我是他家人。”
  走出了几十米远,何高文突然有点想哭,他最后望一眼那座水泥房,指着一个窗帘遮住的窗户说:“小时候我就住那间,一半放杂物一半放一张木板chuáng,我睡那,写作业在那。冬冷夏热,因为那时候没有三层,顶上是黑瓦片,热起来蚊子也多。后来邻居阿婆看我每天被咬得抓破手脚,血淋淋的,给了我一chuáng旧蚊帐。”
  旧蚊帐没有chuáng架支撑,用外面捡回来的砖头撑起来,他每天把自己睡成一块棺材板,生怕一个动作碰倒了砖头,被砸伤。
  沈泽不敢在大路上抱他,只紧了紧牵他的手“以后有我呢。咱们走。”
  “我想去看看奶奶。”
  初三,墓地里自然没人。周遭的糙没有颓败之势,长得有成年人的腰高,好在墓地用水泥封过,那一块还算gān净,要不然两个人连落脚的地方都寻不到。
  何高文说,他本来打算把奶奶移走,但他叔叔不同意,所以每年清明还会回来的。
  土葬还没在小乡镇全面实行,所以他奶奶与村里大多数老人一样与土葬政策“不共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