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绒花_作者:山楂果儿(120)

2017-03-07 山楂果儿

风无声,雪无言。
云修被重重地推倒在路边,手腕磕在侧石上。
一种微不可闻的金属断裂声,淹没在另一种声响中,似乎暗示着手链的掉落,比起另一件事,是多么地微不足道。
沉钝的撞击声,伴随着轮胎在湿滑路面上刺耳的摩擦声,撕扯着云修的耳膜。
这一刻,时间静止、黑暗凝固,风跟雪,骤然停住。
车子嘶叫着倒了一把车,迅速逃窜。
地上的手电追出一束光,照见躺在那里的柏原。
空气似乎都被抽离,还没回过神来的云修看着这一幕,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
恐惧、痛苦、焦躁、不安,各种感qíng在他心中积聚膨胀,都快要炸开来……
多希望这只是个梦,但他知道不是,否则这份痛楚不会这么清晰。
他冲上去,虽然不知道自己的速度能有多快……
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也听不见柏原的呻-吟……
耳朵里嗡嗡作响,就像没有信号的电台……
他慌乱地到处找手机,想向路过的车辆求救。但他最终只找到一个破碎的手机壳,和似乎避讳这种血腥场景、而迟迟没有车辆经过的空空马路。
柏原总是叮嘱他,别在马路上跑步。马路!马路!早知道,什么都应该听他的。
悔不当初,后悔不该醉心于自己的身世,不该执着于过去,不该跟着赵医生搞什么复仇计划。
就算不能面对程雄,大可以安安静静地离开,去往一个谁也不认识他的地方。为什么不听他的话,非要一而再地去书房,为什么非要弄到这个地步,才来后悔!
如果当初听了他的话,柏原还能活得好好的。
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因为他可怜又可笑的自尊,断送了这一生最爱的人。
悲痛与悔恨jiāo织,这种痛苦犹如满布满针尖的毒,注入到每一根神经里,令他几乎快要痉挛晕厥。
他抱起一直在低声说话的柏原,泪如雨下、心如刀绞。
“云修——不要难过……我不过是在还债,还,我爸爸欠下的债……”
他原本俊朗的脸,半边脸已经血ròu模糊,云修不小心触到,柏原疼得一哆嗦。
云修的下巴抵着他的头发,感觉一阵沁骨的冷。
他抱着他,叫他不要说话,马上就会有人过来,急救车已经在路上。
“不用骗我,我知道……,谁都不会来……”
他身体不住地颤抖,云修已经把他的外套和自己的外套都给他裹上,但还是无法缓解他的冷。
柏原努力睁着眼,辨认着微弱光芒下云修的脸。
那个下雪的早晨,从他看见房间里的他开始,似乎就注定要彼此牵绊一辈子。
只不过,如今看来,比起之前害怕云修离开的念头,此时更绝望:他的一辈子即将终结。
被撞出去的瞬间,时间仿佛变得缓慢,很多记忆中的画面像电影镜头一般从眼前掠过。算是对此生的简短回顾,而所有的回顾都跟云修有关。
似乎他这一生,除了云修,再无他人。如果有来生,他很想问问他,是否还愿意……
他伸出颤抖的手,好不容易才触到云修冰冷的肌肤。
云修早已泣不成声。
这双手,曾经捏过他的脸颊;
帮他叠过纸飞机;
拿过他的书包;
替他擦去眼泪;
牵着他走在路上;
教他开过车;
给他做过饭;
帮他打过入职时第一个领带……
小时候,柏原喜欢在背后捂住他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云修说什么他都说不对,然后用惊悚的口吻说“如果你再答不上来,我就要把你脸上的ròu,像吃面包那样扯下来吃掉哦。”云修经常被吓哭。
但长大后,柏原再用手捂住他,云修会说“是全世界无聊透顶的人”。
柏原警告他“再这么说,我就吃掉你的脸!”说着就凑上来,云修甩给他一个枕头。
这一切美好,曾经觉得稀松平常;这一切过往,现在看来,俨然已成奢侈。
如果能选择,绝不会选择赵医生指给他的道路。即使是墓中的妈妈来责问,他也会坚定地告诉她,如果要以柏原的生命为代价,他宁可自己死去。
雪嚎啕似地下落。
几辆车子经过,谁都没有停下。这世上,多的是冷漠的人。
柏原在云修怀里开始剧烈颤抖,云修顾不上抹掉持续涌出的眼泪,赶紧脱下身上的毛衣,围住他的身体。
他的手伸到柏原后背时,摸到一大片湿黏的东西,知道那是血。这种液体慢慢流走,一点点消耗着他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