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绒花_作者:山楂果儿(77)

2017-03-07 山楂果儿

坐在冷饮店前面的长凳上,啃着冰激凌,柏原说:“我们自拍一个吧?”
“不要,看着好奇怪。”
“那你来一趟,岂不是什么都没留下?”
“不是。再说,我想要的,也不是一张照片就能还给我的。”
现在想起这句话,突然胸口一阵憋闷。从小,他都是孤单的,哪怕自己以为给了他足够的关注。
他拿起手机,点亮,看到他的名字,落在上面的手指又停顿了,复又放下手机。
手机上存的是:云修。本来存的是“亲爱的弟弟”,后来被他看到了,qiáng烈要求更改。
“这是我的手机,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你看这个标注都不会反胃么?”
柏原笑着:“不会,反胃那是你的事。”
云修抢过手机:“你那帮朋友坏得很。怪不得,上次有人看到我,嘻嘻笑说某人亲爱的弟弟来了。我以为闹着玩,原来是看你手机了。换掉!要么我就删掉你的号。”
柏原咕哝着:“真是小题大做,这样才好玩嘛。”
云修看着他改名,一边教育他:“你要这么标注,哪天手机丢了,别人一看联系人,就知道我跟你关系亲。然后,以你的名义要我汇钱怎么办?”
“有道理。虽然我知道你不会汇,哪怕我被绑架了。”
云修也笑着:“万一说你被绑架了,叫我过去。其实,他们想绑架的人是我呢?我就这样自动上钩了。”
“这样听起来,是有点不安全。”
而今,却是他,不敢再按下这个号码。他放回相册,躺在chuáng上,望着天花板。
小时候,天花板是浅蓝色的,中间有一个蓝色星星吸顶灯。一开灯,就会出现许多细小的星星,簇拥在一起,合成一颗璀璨的星。
云修特别喜欢这天花板,因为他的房间里,只有白茫茫一片。晚上睡觉,总觉得有白白的东西漂浮在头顶。
后来柏原问小姨能不能把云修的天花板也涂成蓝色。小姨说,哪有功夫弄这个?再说,住进去了再刷漆,对小朋友不好,会流鼻血。
他就跟云修说:“你害怕时就睡到我这里来吧?”
父亲不喜欢他们睡一个房间,所以,柏原每次都悄悄在门口喊他,弟弟就溜出来。
那时候,每晚跟弟弟聊些乱七八糟的事,就觉得很快乐。
柏原喜欢说学校的事,说谁上课偷吃零食,谁给女生递纸条被没收了,哪两个老师之间闹得不快活了,哪个考试得了倒数第一,哪些人在校长室罚站,因为下课的时候太吵,吵得校长头疼……好像,没一件事发生的时候他不在场。
云修不怎么说,只安静听。
柏原喜欢他这一点,如果也是话痨,他可能就不会这么想把他弄过来睡觉。没有人愿意听这些啰嗦的事,除了云修。虽然很多时候,云修不说话,只是因为他睡着了。
他睡了一觉,醒来,看见窗户都灰麻麻的了。帮佣阿姨再次来敲门,说老爷回来了,叫你吃饭。
柏原看着天花板,回答:“我没胃口。”
帮佣在门口走了几步,听见她下楼的声音。
程雄在楼下吃饭,脸上没有一点表qíng。要在平常,他绝对不容许这种事qíng出现。但今天,只让想再去叫外甥下来的小姨子坐下来。
他用接近悟道的口吻说:“吃饭吧。总有一天,也会剩下我们两个孤零零吃饭的。”
孩子们长大了,会飞离这个地方。尽管对自己的事业十分自信,但在这个灰蒙蒙的傍晚,他的qíng绪异常低落。总有一天,他们会反抗你的权威,会出去建立自己的生活轨道。而那时,他会成为一个孤独的老人。
等他们出去散步,柏原出来,在走廊里站了一会。
小时候,觉得这条走廊又长又暗,现在,还是这个感觉,只不过,这种感觉是感官上的。
墙上依旧挂着当年那些色调yīn暗的油画,大人们说这是艺术。现在看来,只不过是人投she在上面的虚荣心。
颜料胡乱地堆砌在一起,就说是难以企及的高度。人们总是在给自己构建高档的陷井,让别人陷入,自己也会陷入,最后分不清谁陷害了谁,欺世盗名也好,自欺欺人也罢,他们深陷其中、乐此不疲。就像豪宅的深意,不过供人挡风避雨的地方,再繁复的装饰也掩饰不了qíng感的空虚。
他走进云修的房间。房间里空空dàngdàng,早上铺好的被子整整齐齐。chuáng头柜上还放着那本《爱德华的奇妙之旅》,睡衣挂在衣帽架上,像一个茕茕孑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