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他以为他要死了。随后,失去了意识。
死亡,以一种慈悲,谦和的态度接纳了他。谈不上有多可怕,也谈不上有多可悔。
再次睁开双眼,幽幽转醒,已是两天之后。一条出海做业的渔船救了他。
昏迷了四十几个小时,颠沛在一片汪洋中,也只能说他是蒙老天开眼,命大福大。经历了一番生死,灿心如死灰,痴痴傻傻地在船上又呆了三天。平日里除了吃饭,去卫生间,便是靠在船舷盯着海面发呆,终日里不说一句话。惹得船上的人以为救上来的是个漂亮的哑巴,还有人滥发同qíng的感慨,这么个柔美的孩子被吓傻了着实有点可惜了。
渔船靠岸后,端木灿也总算终结了他“装聋作哑”的状态。有些事qíng,他想通了,不纠结了。放过别人,也放了自己。反正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命差点都没了,也没啥放不下的了。他诚挚地向渔民道谢,又奔向了他曾一意要逃离的万丈红尘。
端木灿身无分文,连身上蔽体的衣服也是救人的渔民好心借他的。眼下这般窘迫的模样,就是人们嘴上所说的那种“兜里比脸都gān净”的人。一张粉脸,固然美如chūn花满月,毕竟长不出大米来,填不了肚子。面对这样艰难的处境,他能想到的这世上唯一可以求助的人,便只有陈至荣,他的父亲。
虽然,他从没和陈至荣正式的打过jiāo道。但从母亲生前的只言片语中,已将父亲的qíng况jiāo待得很清楚。陈至荣之前每次偷偷来看望他们母子送钱送东西时,他也并非全然不知,不过是故意视而不见罢了。
他知道,无论怎样可以帮他的,并且是不计后果帮他的,心疼他的,也只有这个心怀愧疚的亲爹了。
这个时候的陈至荣,离婚多年,还是老光棍一条。形单影只的一个人,惦念已久的儿子突然找上门来认亲,陈至荣激动得如中了巨额彩票一样。把灿的吃穿用度安排得井井有条,小心翼翼呵护得像是心肝宝贝。
但是,当他听闻灿死活不肯回去原学校读书,心下起了疑。凭借着自己的职业敏感和高超手段,暗中调查,才发现儿子有过那么一段艰难痛苦的生活历程。在查知方亦淅见儿子自杀,自私地没有采取求救的行动,还无耻地溜之大吉,他气得bào跳如雷。下定决心要替他讨回公道,要让这个胆小鬼,得到最残酷的惩罚。
端木灿呢,并不那么想。
亦淅见死不救,保持缄默,逃避了他自负的责任,他是失望。正是由于太失望了,反倒不恨了,也放下了对他的qíng感羁绊。后来,他求着父亲,通过一些非常规的渠道 ,改名换姓,重新办理了身份文件,领了一个新的身份证。
端木灿,这个名字,至此成了一个失踪人口的称谓。与他,今生再无关连。他,退出了这个世界,退出了某些人的生活。
他,要重新来活,从头活起。这个人,凤凰涅槃后,成为崭新的一个人了。
既是要重新活过,就是要彻底的和过去告别。
端木灿断绝了和从前相识的人的一切联系,除了自己的父亲,这世上再没有人知道他的底细,他的过去。他原以为,可以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辈子,没有爱恨,没有怨怼。
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几天前无意中发现了父亲瞒着他,针对罗修和方亦淅采取得疯狂报复的行为。甚至,还险些杀死了那个他热烈爱过的人。
不得已,他现身了。以一种惊世骇俗的方式,借尸还魂。
你道他还是他,他也非他。
“所以,你看:我现在不叫端木灿了,我叫陈灿。”
陈灿,摊开双手,歪着脖子,讲完自己的遭遇,露出一个大大无害的,生动的笑容。好似,他嘴里所说出来的那些惊心也好,凄苦也罢的经历,是别人的事,不是他的。
亦淅听他说的这些,把头埋得更低,脸上发着烧——内里是冷一阵,热一阵。自责、羞愧、难堪,几重折磨;让他与灿对视一眼,都缺乏勇气。
罗修的眼镜,恰到好处地遮挡了他朦胧的泪眼。他拽过灿,把他拉入怀中,紧紧地拥住,似失而复得的珍宝。嘴里喃喃说着:“对不起......真对不起......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没有啦,过去了。你看我不是很好?你们,不用这样......”陈灿笑得很淡然,一边抚着罗修的背,很贴心地安慰的动作。“其实,也不完全是环事。我说真的!我有了新的身份,新的人生,一般人哪有这么好运气啊?再说了,我新身份证上的年龄,可我实际的年龄小了三岁呢!你说,我是不是赚到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