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直接的毫无根据的感觉不过是来自于他对她的感同身受,可唯独这一份感同身受是任何人都无法cha足和理解的。
他们都是私生子,都没能在一个正常的伦理环境中长大,所以在心理认同上总是会比别人多一层细腻和伪装,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和她相知这么多年的缘故。礼画的慡朗好qiáng,他的温和朴实,表面上看十分之大相径庭,最初连陆初修都好奇他们两个为什么能聊到一块去,明明xing格一点都不同。
其实这样的差别在骨子里是相同的,礼画一心想得到陆家的承认,想在这个家族里证明自己的能力和地位,而他恰恰相反,越是在那种名流鼎盛富贵云集的地方,他越想把自己缩小,当成一个室外之人。可归根结底,他们心里始终缺乏某种认同感。
这种感觉,旁人不会理解,饶是面对陆初修顾尘也没法说出口,毕竟在遇到他之前,他已经生活了十五年,这十五年的时间足够让他学会自我保护。可礼画比他更可怜,她甚至没有一个能让她放心依靠的肩膀,陆家对她来说永远像个处于一级戒备状态的战场。
所以,遇见彼此,在一个恰当的地方,恰当的时间,以及恰当的关系,对他们来说都是一种幸运。
无论最后的真相是什么,他都不会放弃她,他要保护的不仅是这个女子最后一丝活下去的力量,他想要守护的还有自己内心的挣扎和救赎。他们不应当得到这样的结局。
出生的方式没人可以选择,但活着的方式呢?
顾尘花了许多时间去陪礼画,在同一家医院他有更多的机会和她在一起,每天只要忙完科室里的事他就会陪她说话,散步或者吃饭。对科室的同事他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说是高中同学。
他和礼画的关系只能在私下保持,毕竟他们都有各自的社会角色,哪怕礼画现在成了一个jīng神病人,但只要有人刻意去调查,总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无论如何,他不能再给她增加负担和影响。
科室的同事都是一帮年轻人,年龄大点的基本都是前辈,也不和他们经常在一个圈子玩除了秋络之外,而这件事顾尘对秋络没有隐瞒,似乎到现在唯一能倾诉的人也只有秋络了。
庆幸的是,是秋络而不是别人,他完全可以敞开心扉。
礼画起初对他的到来没什么反应,可很好的开头是她面对他不会害怕,而顾尘也联系了jīng神科方面的权威医师做了定期疗效。陆初修本想把人放在国外去做康复,不让她影响到小孩儿的心qíng,可顾尘坚决不答应,他也只得妥协。顾尘自己是医生,他很明白把一个病人完全托付给一家机械化的医院有多么冰冷,他宁愿花时间和jīng力一点一点陪礼画好转起来,况且,他坚信他认识的女子不会这么轻易倒下去。
事实证明,三个月来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当礼画在意识清醒的qíng况下第一次叫出他“小尘”的时候,顾尘的心脏都漏跳两拍,像初为父母的人第一次听到小孩儿喊出“爸爸妈妈”时的激动和欣慰。她甚至看着进来的秋络能叫出“桑医生”,顾尘兴奋的一把抱住秋络,想笑眼泪却先掉了下来。
秋络给他手帕,两人相视而笑。
这三个月秋络还有科室的人都和他一样陪着礼画,陪她一次次抵抗心魔,病魔,陪她说话,吃饭,散步,顾尘始终相信,只要有希望一切都可以重来!礼画和他一般大小,那么年轻的生命,哪怕经历了无数黑暗绝望,可是只要能看到光不就还有希望吗?
可当后来他站在礼画墓碑前,看着照片上那个冰冷绝艳的女子时,顾尘悲恸疯狂,命运无qíng的嘲弄了他的天真,任他如何哭喊愤怒,最后,终究只能跪在碑前哀绝,他暮暮朝朝的努力却换得一尸白骨。
那天是8月29号,七夕节。
晚上有一台大手术,秋络主刀,他一助,和以往的任何一次手术一样,平常的像是穿堂而过的风。可是,因为那天是七夕节,秋络善意的给顾尘放了个假,前几年的qíng人七夕,科室里有对象的都出去làng了,每每都剩下他们师徒俩苦bī的加班工作,虽是有qíng人可没法光明正大的说啊,秋络倒不说了,他对这事完全没心思,可顾尘那边,陆初修不知抱怨多少次。今年,秋络突然福至心灵般的顿悟了,他的好徒儿从毕业到现在还没过过一个正儿八经的qíng人节哪,于是他找了其他“单身贵族”主台,专门放顾尘出去过一个七夕。
所以,当顾尘接到电话的时候,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他从来没有比任何一刻都痛恨秋络那时候的声音,冷冷的似乎不带一点活人的味道:“小尘,礼画跳楼了,抢救无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