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歌伸手,单手撑起一盏兔子模样的花灯。
这不是放在店铺最前方的花灯,但他却一眼看到了它,并穿过重重的灯盏将它提在了手上。
“迟墨姑娘,给你。”
束歌将手中的花灯递了过去。
手上的花灯随着他的动作前后轻轻摇晃了一下,他脸上的笑容因摇曳的火光而显得有几分晦涩不明。
迟墨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中的花灯,正要伸手接过来时,近在咫尺的花灯却猛地被抽了回去。
她不解地抬头,看到的却是束歌在月色的照拂下显得有几分苍白的脸,“忘,忘了……”
他忙转身将兔子花灯放在了桌上,“兔子花灯是哥哥曾经给过的。”
从他口中说出的话轻如烟水,没待她听清便已转瞬即逝。
继而,她转手提起了一盏金橘花的花灯转过身送入迟墨的手中。
迟墨默不作声地低头看着手中被烛火映成橘红色的花灯。
束歌略有些忐忑地问她:“这盏可好看?”
金色的花灯做的细致无比,丝线垂在花心连着提着花灯的柄手。
内罩不知道安置了什么,如走马灯一般各色各异的yīn影随着灯芯烛火跳动而不住地向外延展着。
迟墨倒是觉得这盏花灯不如云清岚自己做的好看。
但不管怎么说直截了当的说出来总是不太礼貌的。
于是她伸手将手上提着的金橘花样式的花灯轻轻地转了一圈,点了点头。
指尖抵在花灯上的青衣女子慢慢地将头点下,然而她的眼眸深处并没有任何的笑意。
犹如一个与现实格格不入的梦游者,她将所有的qíng绪都隐藏在过去的旧梦中。
“……是吗。”
蓦地,束歌便觉得自己的眼睛有几分涩意。
第一次带她观赏京城的夜景的是他的哥哥,第一次送给她花灯的是他的哥哥,第一次令她全心全意地去爱慕的也是他的哥哥……
现在,他死了。
于是她也再也看不到除了他以外的人。
他学着那个人的动作,学着那个人的口吻,学着那个人的每一个神态――只是,他仍然不是那个人。
谁都无法替代他。
而谁也都无法触碰她。
――时光不曾清醒,她愿独活在有他的回忆中。
迟墨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将头轻轻的向着他的方向偏了偏,“先生?”
“对、对不起……”
他磕绊地说着,将脸别到了迟墨看不到的另一边,“但是,麻烦迟墨姑娘,在接下去半柱香的时间内都请不要看着我……”
迟墨顿了顿,将头向着他的方向探了探,问道:“先生哭了吗?”
“我才没有!”
“嗯。”
迟墨完全没有把他的恼羞成怒放在眼里,应得格外随意。
束歌显然也是察觉了她的敷衍,瞪着通红的眼睛又将头转了回去。
他像个孩子一样将眼睛睁的大大的,将眼泪含在眼眶里。
从某种方面来说,束歌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开心的时候便笑着,难过的时候便不管不顾嚎啕大哭。
他讨厌一个人可以不用顾忌诸多利益,随心所yù;而他喜欢一个人时更可以将所有的东西都捧出来,任凭对方被自己宠得无法无天。
想起他抡琴揍人的场面,迟墨无言失笑,抬了抬手,用袖子拭了拭他的眼角。
当单薄的衣衫触及微红的眼角时,束歌一怔。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定定的看着她。
迟墨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两下,“先生?”
束歌下意识地就伸手捉住了她的衣袖。
迟墨抽了两下都没从他手里把自己的袖子抽出来,“先生?”
被迟墨叫了一声的束歌当即反应了过来,随即他立刻拿着她的衣袖在自己的脸上胡乱擦了擦。
迟墨:……好脏啊。
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被嫌弃的束歌很是无赖地说道:“不逛了!我带你去买衣服!”
反正也被戳穿了,他天生就学不出自家哥哥那样温文尔雅的样子,现在倒是有几分破罐破摔的意味。
他师父说他爱哭,说他孩子气,说他不能成大事。
他认了。
反正他也只是一个安守本分的生意人罢了,爱哭孩子气也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做不成大事也就做不成大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