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端菜出来见他正看得出神,便凑过去显摆说:“我毛笔字写得不错吧?”
张雁南回过神转向他笑了一下,指着‘孝男’那一行说:“怎么旁边不加上你的名字?”
江北咬着唇白他一眼:“我怕把你爹气得从坟里跳起来。”
吃完晚饭天色已经黑尽,江北和张雁南提了福纸香烛,去楼下野地里找了个略平坦的点。
“怎么烧啊?直接烧?”
一听这话江北就知道张雁南没烧过,便教他说:“烧这个,要接着地气。得先把福纸象搭房子一样搭在一起……”
张雁南看他象小孩子搭积木似的不禁觉得有趣,也在旁边有样学样地堆了一堆。
“要搭好,留点空隙,可别一烧就塌了。”搭好了一旦点火就不能再动,哪怕有些没有烧透也不能用树枝去拨,因为据说一动就沾了阳气,底下的人就收不到了。
打火机一点那火舌迅速将纸堆卷没,一股qiáng烈的热气伴着烈焰扑面而来,两人不约而同地都往后退了几步。
出于安全考虑,要看着火烧没了熄透了才能放心,两人便一直盯着那火瞧,瞧了一会儿张雁南忽然叹了口气,低声道:“搞得这么正式,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能收到。”
江北倒是很豁达:“这个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嘛,主要是安我们活人的心。”
“说得也是……”
江北看了他一眼,忽然间也感触起来。
“张雁南怎么办啊,以后我们死了可没后人给我们烧。”
“还想什么后人,不是早就应该做好断子绝孙的准备了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我们以后会不会在下面没钱用呢。”
张雁南点了支烟深深抽了一口才说:“这么担心,那死之前我们先多烧点存在地府银行?”
“哎,这个可以有。”
说完两人对视了一眼,这才觉得刚才的对话蠢透了,不禁都笑起来。江北仗着天色已黑地势又偏,便明目张胆地把张雁南一抱,两人依偎在一起。
对江北来说,烧过纸今年七月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但对张雁南来说,那句‘安活人的心’却似说到了他心坎里,平日里忙归忙,心里却总有意无意地记挂着一件事。
这日在工地上视察,回城途中又在路边看到几处未燃尽的香烛纸钱,张雁南便陡然记起那事来,若有所思地问道:“今天yīn历十几?”
同行的下属拿手机查了一番:“……十五。”
十五,七月半的最后一天。
张雁南没再说什么,仿佛刚刚那个问题他只是随口一问。稍后回公司安排了几项要紧的工作,没什么事了,下班。
他没有急于回家,开着车又出了城,中途停下来在一家小店买了一份香烛福纸。
中元节的生意到得此时已是接近尾声,老板自然想抓紧商机多赚点钱,便殷勤地问道:“要帮你写好么?代笔费只要五块。”
“……不用。”付钱离去。
他前脚一走那老板后脚就嘴一撇开始吐槽:“还真是越有钱的人越抠门。开那么好的车舍不得五块钱代笔费?”
其实张雁南又哪里是舍不得那五块钱……
一小时后,空旷的江边河滩上,张雁南手持打火机,点燃了那堆福纸。
天gān物燥,火苗瞬间便成猎猎之势,他退了几步靠在车上,目不转睛地盯住那火堆。
张雁南面部线条刚毅,平时笑着时不觉得,但此际一旦没了表qíng便显得有种莫名的冷酷和神秘,熊熊火焰映在他深色墨镜上,而墨镜之下隐藏的又是什么样的眼神什么样的思绪?
天空yīn云密布,延续了几天的低气压似在蕴酿一场bào风雨。张雁南靠在车上点起一支烟,青烟袅袅间,那堆火亦从大到小,又渐趋熄灭。
“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萌的小行家~~”特定的来电铃声瞬间把他从某些回忆里拉了出来,仅仅只是看着屏幕上的名字面部肌ròu就变得柔和。
“喂,江北。”
“张雁南,好象要下雨了哎,我没带伞怎么办?”江北一直习惯直呼他的名字,象幼儿园小朋友叫同学似的,听着他的声音张雁南不禁温柔地一笑,从善如流地道:“那我来接你,你在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