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可舟放下东西,蒋林英一边道客气一边将他迎进屋里。这种九十年代的老楼格局窄小,房顶也低,人走进去仿佛都要弯着腰,再加上药气和异味混杂的污浊空气,简直如同闷热的牢笼,怪不得蒋林英脾气这么大。
王义躺在chuáng上,手臂和腿上都打着厚厚的石膏,gān瘪瘦弱的身子陷在被褥里,仿佛一夕之间苍老得行将腐朽。江可舟眼睛有点发酸,勉qiáng扯出一个笑来:“舅舅。”
“哎,哎,”王义身子动不了,只能在枕上点头,“你来了就好……”
江可舟温声道:“qíng况我听舅妈说了。您先把身体养好,再慢慢计划赔偿这事。我也没什么能帮上忙的,这点钱您收好,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他将一个牛皮纸信封放在王义枕边。王义眼里似乎有泪光,张了张嘴刚要说话,信封被蒋林英一把抢过去塞进柜子里:“好孩子,难得你有这份心,舅妈多谢你了。”
“……”江可舟,“您见外了。”
蒋林英哭眼抹泪地道:“家里出了这么大事,我一个妇道人家没什么主张,一轩年纪又小……真是走投无路了,小舟,你可千万得多帮衬帮衬你舅舅,他是你亲舅舅啊。”
“是,能帮的我一定帮。”江可舟虚应着,被她哭得心烦,只希望她赶紧住嘴,打算再坐一坐就告辞走人。
“舅妈现在就有一件事求你……”
“闭嘴!”王义突然喝止她,“当着孩子的面说什么糊涂话!”
蒋林英瞪眼:“你闭嘴!你当我愿意?这不是没办法吗?!”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江可舟赶紧打岔:“别激动别激动,没事,您慢慢说。”
蒋林英剜了王义一眼,方对江可舟说:“你是不知道,因为车祸,家里所有的积蓄都赔进来了,可是还有好几十万的窟窿……出租车公司和家属天天上门来找我们要钱,可是我们老两口哪还有余钱啊!你舅舅不让我说,可舅妈除了拉下这张老脸来求你,是真没别的办法了。”
江可舟有点蒙:“您……说什么?”
“小舟,”蒋林英抓着他的袖子问,“你能不能帮帮忙,借钱把这窟窿补上?”
“您也太高看我了。”江可舟明白了她的意思,苦笑道,“我的工资水平您知道,几十万实在是……”
蒋林英殷殷地望着他,眼里的光狂热得瘆人:“舅妈知道你有办法。当年你爸欠了赌债,不是你卖身帮他还上的吗?后来你爸出事,也是……那个人出钱处理的。听说那是个大老板,小舟,你再去求求他,几十万对他们这种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啊?”
江可舟犹如被人当头浇下一盆冷水,当场愣住了。
他做梦也想不到蒋林英把他叫过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嗓子gān得厉害,喉咙处好像梗着一口血,只有死死地咬着牙才能让自己不喊出声来,江可舟后退一步,冷汗浸透的后背不管不顾地贴在肮脏的墙面上,双颊肌ròu绷得死紧,眼睑低垂着,没有温度的目光透过浓密睫毛,落在女人发huáng憔悴的脸上。
蒋林英有些畏惧地别开视线。
他轻声说:“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不可能,上次一轩还说看见你和他一起吃饭,”蒋林英突然质问道,“小舟,你不会是不想帮忙吧?”
最初的震惊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脚底升起一股虚弱感,连愤怒都有气无力。他意识到自己在这个女人面前说再多都是白费口舌,于是直截了当地道:“别说我现在跟他没关系。就算是有关系,凭什么要人家拿钱帮你?”
“话可不能这么说!”蒋林英叫起来,“你爸那个不是东西的你都肯救他,你妈含辛茹苦把你养到这么大,现在她亲兄弟有难,你忍心杵在一旁gān看着?你心里就一点亲qíng都没有吗?”
“江宏伟是我亲生父亲,我是他亲儿子,”江可舟冷冷淡淡地说,“舅舅自己也有亲儿子,怎么不让一轩去救呢?”
“一轩才多大?他一个孩子怎么能gān这种事?”
“哦。”江可舟仗着身高优势,垂下目光注视着她,“我妈没了的那年我十五,一轩今年该有十七了吧?我能活下来,活到现在,他怎么就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