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蜜_作者:云拿月(146)

2017-02-09 云拿月

  她道不出复杂感觉,捏着卡对姜骊说,“你不欠我什么,没必要这样。”

  姜骊没答话。

  她们一起在病房陪着,同挤旁边的空病chuáng。

  杂货铺子经营艰难,这么多年她和常德顺在这个城市说是扎根扎根,却连脚都没站稳,而他又在昏迷中,前途茫茫混沌得和黑夜如出一辙。

  她愁绪千斤,沉闷难眠。

  睡在身侧的姜骊握了握她的手。

  差别那么明显,细嫩滑腻,皮肤像丝绸一样。

  姜骊天生肤白,在老家时从小村里人就说,那双手一看就知道将来必然不是农人的命。

  而她的,粗糙,臃肿,全是生活浸泡过的痕迹。

  那双手握起来感触太好,她竟然舍不得甩开。

  小时候,很小很小的时候,每当晚上她睡不着不敢睡,姜骊就会那样握住她,讲故事给她听。

  常常分不清是说故事的人先睡着,还是听故事的人先闭眼。

  稻糙秸秆有味道,泥土有味道,木架搭的房顶有味道,记忆是有味道的。

  谁欠谁,就像老旧回忆里的桂花香气,永远也说不清。

  ……

  病房灯光明亮,姜惠陷在自己的回忆里许久,那双眼睛黯淡却又熠亮。

  白色光线照在她脸上,岁月一条条留下的痕迹分外明显。

  姜蜜的手被她握住了,握着许久,她没有动,姜蜜便也只是坐着不说话。

  “我很小的时候,她经常给我讲故事。”

  姜惠说的她是谁,不言而喻。

  然而姜惠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没再往下。

  不知道怎么开口,有些事qíng和qíng绪,积压在心里,说不清楚,陈年老酒倒gān净酒味也久久难散。

  老家家门口的桂花树,枝gān又粗又壮,姜骊总会坐在桂花树下给她讲她从前不知的东西,从书本上看来的,从别处听来的,给她讲了一年又一年。

  记得姜骊曾经说过,很远很远的世界另一边,西方有神仙,背后长着两只翅膀,像鸟一样扇动翅膀就能飞。

  她小时候总想着要见识没见过的世界,暗暗期待了很久,只是后来疲于生计,所有幻想早就崩溃涣散在现实之中,她也忘了什么神不神飞不飞的天马行空。

  是姜骊提起,她才再记起。

  她和常德顺结婚纪念的时候请姜骊来吃饭,关系重新融洽的两姐妹睡一张chuáng上夜话。

  姜骊又讲了一遍曾经讲过的故事。

  她说,其实每个人都是有翅膀的,只是她们两姐妹比别人运气差了一点点,一对翅膀各得一半。所以一个要飞的时候,只能摘了另一个的翅膀。

  就像姜惠为姜骊放弃学业,是退让。

  就像姜骊出钱给常德顺动手术,拿积蓄给他们做生意重头再来,也是退让。

  她们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所以只有相互牺牲,才能相互成全。

  音容笑貌仿佛还在昨天,姜惠闭了闭眼,再睁开面容沉静。

  “我不bī你。”

  她说:“我只要你好好想清楚,想清楚再做决定。”

  亲眼看着姜蜜长大,从一个小娃娃长到如今,她和姜骊像又不像,如今唯一的期愿便是,她不要再重复她母亲的老路。

  希望她好,可刚才那一瞬,她脸上闪过的神qíng却又让人犹疑。

  bī得太紧是不是真的好?

  短短两天,她笑颜不展周身低气压围绕,面色薄白如纸。

  姜惠忽然不确定了。

  “小姨……”

  姜蜜握着她的手,愣了愣。

  姜惠叹了口气。

  罢了。

  “你想好,决定好,谨慎一些对待。我听你说,也尊重你。”

  包括在厨房门口听到的那件事。不管确定不确定,她先收回成见。

  姜蜜不妨她忽然间想开了,反应不及不知该说什么好。

  姜惠靠在chuáng头道:“原本我希望你找个家境殷实、忠厚可靠的男人成家,那样我就放心了。也是我催的急,是我不该把压力施加到你身上……”

  当初以为邵廷只是普通人家时,她不知有多高兴,现在……

  默了良久,姜惠轻声说:“你出嫁那天,小姨一定亲手给你梳发。”

  她用力,握紧了姜蜜的手。

  说的是简单的心愿,也是最难放下的担忧牵挂。

  她看着长大的孩子,还想再看着出嫁,亲手给她打扮梳妆,将她送到另一个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