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我旁边坐下,伸了个懒腰:“你担心他抢救不过来吗?”
我沉默不语。
周熙晨便笑了,还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我终于掐灭了眼,冷冷望着他:“说够没有?”
“生气了?”他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好怕呀。”
“……”
“说真的。”看到我愈发阴沉的表情,他总算是放正了表情,“你根本就是自找的。折腾来折腾去,伤的是他,痛的是你。他死了,你估计也是活不成的。”
我转开视线,许久才道:“……你真多嘴。”
“我这是为了你好,你别不识好人心。要不是看你像个死人似的杵在这里,谁高兴来管你。”
“不高兴的话就滚。”我冷冷道,“没人强留你。”
周熙晨的面部抽了一下,半天才道:“……我还真是犯贱,找了这么个朋友。”
我实在是没力气再和他贫下去,从昨天夜里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多个小时了,他还躺在里面,没有出来。在这十多个小时里,我仅剩的锋芒和锐气都消损了,现在色厉内荏,只剩一具空荡荡,冷冰冰的壳。
我叹了口气,把脸埋进手掌中。
过了好久,我听到周熙晨对我说:“他的体力十分虚弱,身体也有严重的脱水症状,胃里是空的,据刘景明的手下说,祝霖从四天前就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了。而且精神又受了极大的刺激,整个人只怕都要崩溃了。”
静默了几秒,周熙晨把手搭在我的背上,用力拍了拍:“不过,就算这样。程维,你还得听我一句——林大夫的手下从来没有医死过病人。他会没事的。”
“……”我静了好久,才说,“他是不是,非常地恨我?”
“换成我的话,那是肯定的。恨你恨到投胎都不想再见到你。”顿了顿,他说,“可是祝霖的心思,又怎么会和我一样。”
我苦笑一下:“你是在安慰我?”
“我只是在实话实说。他恨不恨你,只有他自己知道。别人谁说了都不算数。”
“……可是我恨我自己。”我闭上眼睛,“……我真的恨我自己。”
他曾经为了他父亲给他留下的巨额财产,抛弃了我。也曾经将我年迈的母亲推下扶梯,他是第一个教会我看清现实的人,也是背负着我母亲性命的仇人。
我知道我应该杀了他,记恨他,最起码,我必须要离开他。
可是我就算再怎么对自己重复,再怎么告诉自己:他是我的仇人。我也,无法做到亲手把刀刃架在他的脖子上。
我恨我自己的软弱。
两年前,我亲眼目睹了妈妈从楼上摔下来的场面,她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可是她就这样离开了我。从火葬场回来的那几天,我把自己关在家里,祝霖每天都会来敲门,他会在门外不停地和我说着“对不起”,一声一声,直至把嗓子喊哑。
有几次,我闭上眼睛,就想起妈妈被推进焚尸炉的场面,那种刺鼻的焦臭和呛人的烟味,成了无法挥去的梦魇。
我真的担心自己会疯魔之下,举枪,开门,然后结束那个人的性命。
我的爱人,杀害了我的母亲。
这样的矛盾和痛苦煎熬了我很久。我想到好多年之前,祝霖曾经为了遗产离开我,我那个时候只是怨他,并没有恨他。
我喜欢他,就算他在金钱和我之前,选择了前者,我对他的这份感情仍旧不会改变,所以,我可以说服自己原谅他。
可是这次呢?
我拿什么来说服自己。
我没有原谅他的理由,能原谅他的只有我的母亲,可她已经化成了灰烬,成了我和祝霖心口最深最深的一道伤疤。
我知道他就在外面,只要我开门,举起枪,扣下扳机。不用三秒钟的时间,我就可以为妈妈报仇。
可是我做不到。
我不可能对他下手。
我靠在门板上,隔着门板,他的声音嘶哑哽咽,显得那么无助,那么哀伤。
我含着眼泪听了好久好久,紧绷的身子微微颤抖着,我在拼命地忍耐,忍耐着不要开门,忍耐着不要开枪。
我已经失去了世上唯一的亲人,如果还要我亲手杀了我唯一爱着的人,那么,我还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