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起昔日的趣事,无不笑作一团,过于放肆的笑声引得展厅里的来访者侧目,都无人在乎。
访客越来越少,主人们就越发说笑得肆无忌惮,像是想趁著现在这个气氛,把一切趣事都回忆起来。这时入口处又走进来一个人,大衣领口上还沾著雪粒,原来下雪了。
他寄存了外套,还没见到展品,就先听到展厅最深处的笑语声。他初进来时脸色还稍稍有点yīn沉,但在听到这样的笑声后,嘴边也起了笑意,同时加快步伐,朝笑声的源头走去。
一群人说得兴高采烈,一时没有留神来人。他也不怕煞风景,笔直走过去,一路笑:「你们声音真大,这真是在办展卖画吗,我还以为是在开茶话会。」
众人齐齐看向他,又在下一刻露出深浅不同的笑容来,离著最近的那个奔过去,一把握住他的手:「你可是大忙人,季展名。我们早早发了请帖,今天总算见到尊容了!」
季展名用力握回去,又依次握了一轮下来,终于见到谢明朗。谢明朗已经愣在原地,季展名的手停在半空许久,才回握过去,笑了起来:「没想到见到你。」
这对季展名来说何尝不是意外,只是他和各色人物打jiāo道多了,周旋的本领早已修炼到家。他也跟著笑:「我也没想到,请帖上没有看见你的名字。」
「我是来打杂工的,当然没有我的名字。」
他们之间简短的jiāo谈因为其他人的加入而中断,他们来了兴致,乾脆提早结束当天的展览,相约著一起去喝酒,庆祝毕业之后的再次重逢。
提议出来一致称好,除了谢明朗。他面露为难之色:「我约了别人。」
立刻有人不依:「不会是女朋友吧?就算是,老同学几年不见,你好意思去赴别人的约?」
察觉到有目光时不时飘过来,谢明朗并没有看回去,抱歉地笑著说:「真的有约在先了,何况也不缺我一个。」
他们不肯放谢明朗走,谢明朗也不肯留下来,如此拉锯了好久,一直在一边没吭声的季展名忽然说:「你们就不要为难他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是要走,肯定是有重要的事qíng。改天喝过也是一样。我们喝我们的。」
「季展名你总是帮明朗说话。看在你的面子上今天放过他,那,明朗,今天我们放过你了,下次可不淮溜啊。女朋友固然重要,但我们可是一起睡了四年的。」
说这话的是他大学的室友,谢明朗听了就笑:「和你睡四年的人多了,你就只惦记我?」
「别人都乖乖没意见,偏你要跑,我不记挂你记挂哪个?」
嘻嘻哈哈之中大家取了衣服各自出门。七八个人倒有三四辆车,都说要送谢明朗一程,谢明朗还是不肯,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上车之前季展名拦了他一下,默默递过去一把伞。雪其实已经停了,但天空依然一片铅灰,随时都可能再下雪。谢明朗手没动,还是在笑:「谢了。我下车就到,不用走路,伞还是你们留著吧,万一哪个醉了摔在雪面上还能当拐杖用。」
听到这里季展名抬起眼看他,谢明朗已经朝著还不死心劝他留下来的朋友们挥完手,再没往季展名这边多看一眼,离开了。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果然又下起雪来。谢明朗先一步在附近的超市外叫停出租车,买了点菜和零食,步行完剩下的一段。
雪来得又急又快,没多久地上就积了浅浅一层,灰白灰白的。街面上人迹罕见,偶尔一两个和谢明朗擦肩而过,也是飞一样走过去。虽然雪一个劲地往眼睛和领子里扑,谢明朗倒不觉得特别冷,一面走一面想还要买点什麽,不知不觉就到了言采公寓楼下。
他们在一起不到两个月,倒是聚少离多,也没有住在一起,相处的模式完全不像一般定义上的热恋中的qíng侣。这一方面固然是顾及言采公众人物的身份,而谢明朗在试了几次打间谍仗一样去言采的公寓之后,觉得实在太受罪,自己先多少有些不耐烦了;另一方面也是两人xing格使然,好像都热不起来,就算在一起,也可以不怎麽说话就消磨过去一天。
在一点一滴的细节中,谢明朗觉得自己又在重新认识言采。那些细节乍看是琐碎的毫不相关的,譬如他抽什麽牌子的香烟、闲暇的消遣是什麽,每週去几天健身房,週末清晨起来晨跑的路径,等等,然而也就是这些东西,让他莫名觉得心安。当然细节也不是全然美好,他留心言采从来不一个人吃饭,再去回想当初他执意请自己去餐厅的往事,忍不住想深一层又无法问出口的是,他是不是也从来不一个人过夜。这类似的念头虽然只是偶尔浮现,又被迅速压下去,但一旦想起,就是yīn影。谢明朗并非没有考虑过两个人的现状,但左思右想,总是不得法。毕竟他从来没有和言采这一类的人有过jiāo集,无论是要适应目前这种模式,还是再建立出一种新的相处模式出来,都需要更长的时间,或者,更坚定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