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_作者:脉脉/渥丹(93)

2017-02-09 脉脉渥丹

  他觉得自己还是很镇定,就是不知道为什麽浑身都在发抖,眼前都是暗的。话音未落,就听得潘霏霏尖叫一声「爸爸」,然后自己整个人被踢飞出去,这时却反而一点都不痛了,他就慢慢坐起来,然后又扶著地板更加缓慢地站起来,平视著已经彻底bào怒的父亲,一字一句地说:「随便你怎样。真可怜,谁叫人生来没有权利选择父母。」

  「你给我滚!死在外面也别回来!」

  谢明朗拉开奔过来扶住他的潘霏霏,看了一眼好像随时随地都能昏过去的继母,说了句「潘姨,对不起,今天晚上不能和你一起吃饭了」,就取了外套,出门去了。

  他扶著楼梯下楼,很快潘霏霏赤著脚哭著追出来,抱住他的腰泣不成声地说:「明朗,不要走,你回去和爸爸认个错,然后我们去医院……明朗……」

  胸口不断上翻著呕吐感,谢明朗也知道刚才那一脚踢得不妙,他还是拉开潘霏霏,用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温柔平静的语调说:「我没事。霏霏,你不能在楼道里哭,你也知道他多要面子的。」

  潘霏霏哭得泪眼滂沱,简直是痴痴愣愣盯著他,谢明朗在那一瞬间,好像又看到当年她跟著继母第一次出现在自己家的景象。那时她哭是因为走入新环境的恐惧,现在呢?

  谢明朗已经不愿,也无法再想下去了。

  他甩开潘霏霏,但车子开出很远,耳边还是响著她那种闷在一团的呜咽声。眼看下一个路口就是红灯,这时忽然泛开的胸闷感让他眼前金星乱窜,好像整个心肝都要从胸口裂开了。谢明朗忍无可忍地把车停在路边,人刚刚下车,就吐了。他就只喝了那麽一碗汤水,吐得乾乾淨淨之后,胸口虽然好过了些,眩晕感却更加qiáng烈了。不敢就这麽开回去,谢明朗不得不找了最近的一家宾馆临时住了下来。开房的时候整个前台的服务生都在盯著他,谢明朗知道那是因为他肿起的半张脸和嘴边的血迹,却一点也不在乎了。

  一进房门他就瘫倒在chuáng上。chuáng单冰冷,房间里暗得像深海。他昏昏沉沉地蜷起来,从胃到胸口一整块都在痛,连指尖都动不了了。在还有意识的时候他想:原来也没那麽难,只是过程惨烈了点。不过明知徒劳无功于事无补还执意去做,大概是天底下最愚蠢不过的事qíng。

  就这样,他还是睡著了,那个时候有汗滴进眼睛里,也没有力气去擦。最后的若gān瞬间模糊感到有什麽东西拂在他受伤的半张脸上,温暖得很,但是他更清楚地知道,此时此地,他不过一个人。

  他想起一个名字,但是叫不出声来,好像就这麽忘记了。

  在那久违的眩晕感中,谢明朗疑心自己是被痛醒的。

  病房里非常亮,扎得他眼睛发痛,眼泪一下子落下来。脑子里就像塞了棉絮,半晌想起来应该遮住眼睛,但四肢根本动不了,每一下呼吸都牵扯得胸口痛,口渴得想要喝水,还是没办法说出一个字来。

  但他的挣扎看来并非全然徒劳的,很快觉得一隻手贴在额头上,脚步声远去,又有更多的脚步声涌来,渐渐的所有的感官清晰起来,「吗啡的效用退了」、「心跳和血压都正常」、「稍微有点发烧」,是他最初听见的几个句子。

  因为还是很乏力,他中途可能又睡著了一阵,再次恢复知觉只觉得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这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睛不再那麽痛了,起初还是白茫茫一片,什麽也看不清,等到能看清天花板,想转头看一下是不是只是他一个人,不小心牵动了哪里,痛得他眼睛都花了。

  这时他听到声音:「你肋骨骨折,还不能动。」

  谢明朗暗自挣扎了好久,勉qiáng能说出话来,也是弱得如同耳语,稍微想放大一点音量都痛及肺腑:「怎麽会是你。」

  「我在摄影展上听到你车祸,就赶过来了。」言采皱著眉,「你要不要喝水。」

  比起上次见到,言采瘦了不少,脸色也不太好,但看起来还是jīng神而整洁,一眼看去,看不出究竟在病房里耗了几天。但谢明朗稍微多看了两眼言采,立刻从他蓦然放鬆的表qíng中得知,现在的自己肯定是惨不忍睹。

  吸管送到嘴边,谢明朗实在抵抗不住水的诱惑,老实喝了,喉咙舒服的同时力气似乎也回来了一些。说话不再那麽费力,说:「我填的紧急联繫人是霏霏。」

  「我知道,她刚刚回去。」

  言采答得平静,谢明朗脑子不太好用,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之后睁大了眼睛,苦于此时没有办法做出更激烈的动作,良久之后才勉qiáng说:「真是混帐。你来真是让彼此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