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被我全族人追杀!”
外来人低头看着他,像一个猎人戏弄垂死的猎物,似笑非笑道:“我展意怕过谁?”
……
我展意怕过谁?
说话的人,神态倨傲,眼里虽然有笑意,却是冰冷,只是这副音容,突然如雾气一般消散远离。
“等——!”程零羽猛然睁眼,手抬在半空,想要抓住什么,徒劳。
按住额头重重吐了口气,木头发出吱噶声,吊在半空的灯泡晃来晃去。这船舱已不算太小,可对于不喜欢任何封闭空间的程零羽来说,还是让他陷入不愿回想的往事梦境里。
要不是昨天那场该死的bào风雨,就算被海风chuī到发烧他也仍会选择睡在甲板上。
拉开仓门,惊醒了倚靠着睡在门旁的少年战非——最后一个跟在他身边不离不弃的手下,几乎反shexing握紧从不离手的短剑。程零羽不由嘲弄讥笑:
“这是在海上,你还这么防备着谁?”
战非尴尬站起来,习惯xing垂下头,那一只完好的眼睛诚实流露着对眼前人的爱慕。
bào风雨洗涤得天空万里无云,晴蓝一片,程零羽抱臂立在船头,长发被海风撕扯着跳动,秀淡五官寂静无波,慵懒中自然带着魅惑,像悠远神话中的海妖若有若无的歌。
“落魄到要流窜海上,还跟着我不觉得委屈吗?”程零羽漫不经心对着递给他咖啡的少年微笑。
除去那份青涩纯挚的感qíng外,战非拥有同龄人不可比拟的成熟冷静:“如果不是老板您故意放任齐轩那个警察盗窃,您的天网仍稳cao东南亚jiāo易市场。”
程零羽抿了下嘴唇,似是无奈的戏谑调侃:“之后我还火上浇油偷了‘猎鹰’的伪钞印板,连最后的隐藏势力也bào露被剿灭得一gān二净。”
“‘猎鹰’能这么快查到您,也是因为有人故意走漏消息。”
“那是谁放的消息?”
“是您自己。”
百无聊赖伸展下腰身,程零羽闭眼仰起脸,嘴角扬得很高,类似一种淘气孩童的得意:“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做这些自掘坟墓的事?”
“不知道。”
“你不问?”
“我只听命行事就足够。”
如果说外貌瑰丽夺目的程零羽像是海上太阳无遮无拦时撒下的光芒,那战非的沉寂冷静就是灿烂之下的孤独影子,只求随行,不敢有丝毫奢望。
程零羽转脸看着他,眼里却是不常见的冷色,漠然道:“那你会死。”
战非丝毫不感意外,仍然平静道:“因为你对我好,所以你要我去死,我立刻就去。”
“你错了,一个人如果真的对另一个人好,是绝对不会希望他为自己死。你要记住我这句话。”并不qiáng硬的口吻,流露出的却是让人想屈膝遵从的气势。
战非不知所措了半晌,怔怔说道:“可是我愿意……死而无怨。”
“那是你的忠心”,程零羽不再看他,目光延伸到海上远处,“但我宁可你对我是qíng谊,那就为我活下去。”
战非突然直直跪下去,更像是倒在程零羽身前,肩膀颤抖如同被遗弃的初生小狗。
“明天这个时候船会抵达法国一个小型港口,我要你在一周内到达瑞士苏黎世的中央银行,把‘猎鹰’的伪钞板放进我名下的保险箱”,少年的悲伤,程零羽完全不为所动,轻笑道,“这是最后一件我要你做的事,不要搞砸了。”
说完转身正要离开,脚却被战非抓住,程零羽听到少年嘶哑的低声:“办完请让我回来……或者,在某处等候您调遣也可以。”
我跟定你了,不管去哪儿,做什么事,你不要妄想甩开我。
红润唇边溢出若有若无的自嘲和讽刺——尽管自己曾经的说辞听起来彪悍凶猛得多,实质却一样,都是失去自立和尊严的乞求。
程零羽轻轻啊了一声,拍着自己额头笑道:“差点忘了,战非,我已经查到你并非那个村里唯一的幸存者,你哥哥也活下来了,似乎现在的名头还不小,不枉你把剑看得比xing命还重要,它是你们兄弟相认的凭证。”
紧抓着他的手松动了,战非仍然跪着,腰身慢慢挺直起来。
程零羽转身,手抬起少年的下巴,那张脸上孤单的眼睛通红湿润,他不由轻轻叹息,俯身嘴唇贴上战非的面颊,轻蹭到耳边一字一字道:“还有退路,就不要为一个人孤注一掷赔上整个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