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许之地_作者:剪风声(3)

2017-01-13 剪风声

那人从拖曳一地的树影间走出来,由远及近。许书砚看见他双手放进裤兜,微微仰头,走路时松垮垮的,寡寞的样子。想到未来一年都会和他坐在同一个教室,他愉快地伸了个懒腰。
*
教室后门旋开一个弧度,门板与门轴发出轻微咬合声,在一片寂静中颇为刺耳。
众人纷纷回头。
殷渔没去理会,泰然走回座位,仿佛刚才只是去上了趟厕所。
坐在讲台上的英语老师远远地看来,什么也没说。
空气中漾开一股若有若无的烟糙味。
*
许书砚转来两星期,过去的老师课间找来十一次。
有时是数学老师,有时是信息课老师,有时两个人一起来。
他们表qíng丰富,措辞激烈,像在用力拉扯一个自甘堕落不知悔改的人,苦口婆心地为他痛陈利弊。他也不着急辩解,低眉顺眼地听他们说,
“你那个时候非要来,好,我让你来,让你看看竞赛班和普通班的区别。没想到你还真的不走了?”
“何陶然和李鲸都保送了,他们的成绩当初还不如你,你必须回来。”
“我们省NOIP十年才出你一块金牌,T大的老师都带着意向书来堵你了,你居然不签约!天爷啊,给我一个信服的理由好吗?”
三个人堵在教室后门外,信息课老师一脸崩溃地说出这句话时,殷渔刚好上楼经过。正是早读课课间,他手里提着豆浆和烧饼,清楚地听到“T大的老师”几个字,下意识瞟来一眼。
他有张叫人过目难忘的脸。
一双大眼明亮清湛,顾盼撩人。蔷薇色嘴唇。眉如墨画,面如桃瓣。
明明一副血海祸水的好模样,可惜整个人恹恹的,没什么神采,视线与许书砚相撞一瞬就撤走。
本就不宽的走廊被三个人占去,殷渔绕过的时候上臂碰到许书砚的背,他当即浑身一凛,心上泛起密密麻麻的痒。
上次的烟味又飘来,因为挨得近,三个人都闻到了。
gān燥的皮革味,涩涩的糙香。
两位老师脸色差得可怕,没等殷渔走远就扯开嗓子:“你看看!和这种人在一个教室里,能学什么好?许书砚,你……”
“不好意思,”许书砚听到不怀好意的“这种人”三个字,一张脸骤然降温,声音像带着锋芒的冰刃,极寒极冷,“我肯定不会回去,两位老师来多少次我都是这句话,何必再làng费时间。过去的教导很感激,谢谢。”
不等对方反应,他大步走进教室,看到殷渔已经坐下,一边吃烧饼一边看漫画。
不像其他人躲在桌箱里看,或是用书遮挡,他靠墙坐着,两条长腿架在旁边的凳子上,看得大大方方。
察觉到被人注视,他的眼神小刀子一般锐利地剜来,藏满机警的防备。
许书砚微怔,觉得他连拧起的眉毛也迷人,舍不得转开眼。
倒是殷渔,见他没有恶意,低头不再理会。
*
下午放学后下起雨。
雨丝又细又轻,沿途的街景被濡湿,色彩浓艳生动,卖水果的红伞下小灯泡一颗颗陆续亮起。风里有秋天的凉意,湿漉漉的青糙味在空气中洇开。
许书砚很想几步快跑上前,问问前方的殷渔要不要一起打伞,但他忍住了,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殷渔比他矮一头,172的样子,穿着灰扑扑的圆领T恤和浅蓝色牛仔裤,身材纤瘦单薄。走路时总是微微仰头,腿型很漂亮,像走T台的模特。许书砚抬高伞檐,一瞬不瞬地盯着,目光从小腿往上,很快触到一个硕大的黑色书包。
他眼睫微垂,伞檐又低下来。
出了校门向右,是一条缓慢向下的坡道,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中途左转进入一条窄街。街道很长,走到头是个十字路口。路面在这里陡然宽阔起来,变成四车道。
过了斑马线,殷渔往前没多远停在公jiāo站台的旁边。
靠近之前,许书砚接到父亲许岩的电话,
“我错过一趟车,还有十五分钟才能到,麻烦你多等会儿。”
他转过身,压低了声音:“好的,我不着急。”然后站到介于殷渔和车站之间的一棵树下去。
两人相隔不过三米,许书砚盯着殷渔右耳垂上的那颗痣,看得几乎入定。
他在幻想衔住它,舔舐吮吸的滋味。
他一点也不担心殷渔会突然转身,事实上,他看了那么多次,他从来没发现过。
*
许书砚并不是有意跟踪,这便是他们的第三个共同点――每周六下午放学后,都会到这个车站等人。
这个车站位置偏僻,离学校也远,很少会有实验中学的人过来。所以他第一次看到殷渔的时候,颇为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