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哥此举虽为他留足了面子,挡住了流言蜚语,但也让他不好意思回店了。
他若这个时候回去,一间酒店里两个西餐总监,一个在屋里躺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另一个勤勤恳恳地耕耘在一线,还要顶着一个“学习”的名号。
这不是两个人都很尴尬么?
哪儿能真把人家当成来学习的使唤?
当然,他是“不知道要去哪”而已,并不是“无处可去”。
他钱包里装着卡,只要航空公司肯载他,就是好望角、撒哈拉,他想去也能去。
不过……
考核小组奇袭,盛骁早上走时匆忙,说让他在这等着,既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也没说究竟让他等一个什么结果。
想他从前去盛骁家里,香车宝马,缓带轻裘,无一次不像是刚刚退朝的康熙大帝莅临贵妃的寝宫——他劳苦功高,千秋万代,当然值得宫主盛情相邀,宽衣解带。
而现在,物是人非了。
别说权倾天下挥斥方遒,他就连自己洗个澡都颇为费力。
别说他能不能对盛骁做点儿什么,就算是盛骁想对他做什么,他也难以配合。
沈俊彬的手指无意识地抠了抠长椅的边缘。
越是身处病痛中的人越想感受关爱,想有人围在他身边团团转,嘘寒问暖。
他亦不例外,太想太想了。
可盛骁也挺忙的。
夜班夜休、夜班夜休,时间排得满满当当,从前他能自理也就罢了,现在还跟过去干嘛?
想累死盛骁,谋财害命吗?
他们两人好好在一起的日子满打满算也没多久,他在盛骁那儿“无微不至”的数值没存多少,经过这几天的奔波和照料,恐怕账面已是入不敷出。
……他偏偏在这时候上瘾,对盛骁愈发眷恋。
沈俊彬面无表情地坐着,内心矛盾激烈,一边想“签过约又如何?没存就想取,这是违法行为”,一边想“怎么才能蒙混过关”。
思前想后,百爪挠心,挠得他走火入魔了好几遍。
自相矛盾也很累人,几百回合过后,他精疲力尽地摊开了手,往靠背上一歪:非要掩耳盗铃的话,也不是不行,可盛骁的强颜欢笑并不能使他的心情春暖花开。这种事如果不是你情我愿的,就不那么美妙了。
他想,算了。
第84章
病房楼的电梯不知是有点毛病, 还是本就如此设计,到达楼层时没有“叮咚”的那一响,只有开关门的机械声。
沈俊彬有轻微的强迫症, 总觉得差了点儿什么, 因此一听到开门声就忍不住抬眼朝那看。
冷白的电梯顶灯自上而下投射,照得乘梯人眼底一片浓浓的阴影, 仿佛穿越了生老病死交织而成的岁月,人们早已疲累不堪, 还能面带微笑的只占极少数。
一小段记忆的不告而别使沈俊彬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为何身在此处, 一张张陌生又出奇统一的面孔也让他愈发迷茫。
久违的飘零感趁虚而入, 插旗占领了他的四肢百骸。
那是一种空虚的填充方式,让人误以为自己的意念被什么东西充满,然而提一把刀将血肉切开, 会发现里面其实空空如也,灵魂依旧没有归宿。
不情不愿,又束手无策。
电梯门每隔几分钟就要开一回,沈俊彬看了少说也有十几次。
当机械声再一次响起,这一眼, 却不一样。
真的不一样。
盛骁的腰杆笔直, 身姿挺拔, 如鹤立鸡群一般, 第无数次从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 在电梯门开的那一瞬间,不费吹灰之力便成为门外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初生的孩子只盯着眼前一小块地方, 幼儿专注于手里的玩具,忘了是从何时开始的,似乎人一旦长大,就会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变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唯有如此,才能给自己争取更多的生存筹码。
对于沈俊彬而言,他天生有着掌控的欲望和明察秋毫的必要,他总是具备比同龄人更加精湛的收集信息的能力。然而当盛骁出现在他视线中,当他在陌生的病房楼层能够无所顾忌地看向这个人,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有所谓的“余光”了。
周遭的一切被迫褪色为灰白,采集不出堪与盛骁一同入眼的信号,他渐渐放弃了尝试。
背景们倒也从容,自知斤两无法与之相抗,进一步放逐自己,干脆地从灰白一口气变成了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