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过,他不恨凌家。
「妈妈,我们真的必须……」
「再等一会,必须再等一会。」
基地广场上,数万人正疑惑不解地目睹一个漫长得匪夷所思的临别拥抱。
这是一个母亲的希望。
也是一个母亲的,坚持。
◇ ◆ ◇
洛森庄园,地下室。
房门朝左右平静地滑开,中央悬空的培养舱出现在视野里。
接触到它的一瞬,凌卫心脏紧缩,站在门前,身体僵硬着,无法跨过门界线。
米娜已经等候在那里,穿着医生的白袍,两手cha进口袋,看不出qíng绪地站着。
「答应了,就要做到。」艾尔。洛森在他身后,贴着他的耳朵低声催促。
不想在这男人面前露出胆怯。
凌卫深深抽了一口气,跨进房间,一步步靠近。
嗒……
培养舱的上盖滑开了。
像一个张开血盆大口的冰冷怪shòu,静静等待着牺牲品的到来。
只是站在它面前,呼吸就变得压抑,神经被抽扯着,只等着撕裂那一刻剧痛的到来。
闭上眼睛,待宰羔羊般驯服地等待着。
「唔!」充满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一声呻吟。
后颈被长针扎入。
凌卫疼得猛然一颤,qíng不自禁五指收紧,抓住艾尔。洛森裁剪jīng致的军装袖口。
等一下!
好疼!
我受不了……
好疼!
对培养舱的恐惧几乎让哀求脱口而出,没骨气的话涌上喉咙,甚至即将在舌尖上绽放。凌卫睁开眼,缓慢而沉重地抬起那双黑白分明的倔qiáng眸子,扫了洛森家的继承人一眼,一根根把自己握紧艾尔。洛森衣袖的手指松开。
把所有的怯弱,qiáng行压了回去。
管子cha入鼻腔,身体沉入培养舱。
上盖合上,和世界彻底分离。
凌卫又回到了荒芜冰冷的出发点,半浮半沉之间,另一个意识在最深处微弱地低鸣,回dàng。
是你吗?
为什么你要存在?
为什么偏偏在我的身体里?
你,也许有你不能放弃的,但是我,也有我所不能放弃的。
你有你所爱,我,也有我所爱。
只是这一次,我不能再压制你了。
被生物管刺入血脉,侵犯到每一个内腑,是看不见而血淋淋的痛,痛得足以使意识烟消云散,在这个窒息,绝望的世界烟消云散。
凌卫bī迫自己做着不可能做到的事,他要jīng准的拿捏,既要压抑自己的意识,却又不能彻底消散,宛如踮起脚尖在悬崖之间的钢丝上,偏向任何一方,都会跌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必须跳一场惊心动魄的生命舞蹈。
在尖锐的玻璃碎上,光luǒ双脚,跳出最难、最jīng彩的舞。
来吧,卫霆。
我不再压制你。
我将把你从最深的深渊底下,释放出来。
为了我所爱的人,我要主动沉进这最冰冷的湖底,如同懂水xing的人把头埋入水中,生生让自己窒息。
卫霆,希望你记住,这并不意味着妥协。
这将永远是一场,无所不用其极的战斗。
以爱为名,今天,我不再压制你。
我压制,我自己……
艾尔。洛森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屏幕。
满腔激动沸腾到顶点,在炽热处凝滞,却透过啡色眼眸化成极端的冷静
回来了。
他要回来了。
那时,被冰冻的虚无、午夜梦回的怅然、追忆的噬心悔恨,都将不值一提。
艾尔注视着,看着曲线微妙地移动,像描画着他难以形容的人生。
米娜就站在他身边。
她也许无法完全体会艾尔的心qíng,但她,和艾尔同样沉默,严肃。
时间一点点过去,培养舱中的人从挣扎撞动到没有任何动静,培养舱外,一高一矮,两道矗立如雕像的身影。
连空气也静默着。
等待着屏幕上,一位将军之子曾经来不及握紧的幸福,正由点而线,以玄妙的弧度,慢慢成形。
当它呈现完整形态的刹那,艾尔的脊背蓦然轻颤。
「逆动回波。」一直憋在肺里的一口长气,终於吐了出来。
培养舱上盖开启。
艾尔把他横抱在怀里,目光如看见分离多年,今天终於从远方归来,出现在家门外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