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过不了自己当年骗他的那个心结。如今,更怕是早该恨死自己了。
你看这雨,哗啦哗啦下了那么多天,还在下个不停。
不知道阿纸一个人该掉了多少眼泪。在那么冷那么空的听雪宫里,是不是又在不吃不喝地伤心,是不是又不肯睡下硬生生糟蹋自己的身子。这么想着,刚才好容易咽回去的鼻腔的酸涩,又再度蔓延起来。
“我根本……”
“我根本就不想……让阿纸难过。结果,结果却……又让他那么伤心!”
“我本来想着要好好照顾他,以后都要他每天都笑着,再也不让他哭了的!”
“阿沥,你说,如果我这一辈子真的再也见不到阿纸了,我该怎么办?”
“宁王让我随他北上,调集沧澜城与沙柳营,可纵然手握兵权,纵使有朝一日我真替宁王打下了他的江山,也不免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若我再也见不到阿纸,再也无法跟他解释,我真的怕阿纸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肯相信任何人了!”
“我不想他那样。阿纸他……过去受了那么多苦,纵然我没那个福气陪在他身边,却也希望有人能照顾他。我想他过得高高兴兴的,我、我――”
“将军……将军您千万莫这么想!”阿沥见他下意识抓着chuáng边,竟几乎将那chuáng木抓断:“王爷他、他对将军您真的是很看重的!什么‘兔死狗烹’,王爷他、他不会的!绝对不会的!您、您先随了王爷,将来立了功,再跟王爷请个赏,说不定王爷一高兴,就放您回师父身边了呢?”
“你第一天见你主子?”谢律冷笑一声:“他会有放过我的一天?真有那么一天,除非他死了,或者我死了。”
“可、可那还、那还不是因为主子对将军您……主子他对将军您,总之也不比、不比师父来的少。所以才会、才会先要qiáng留将军在身边……”
“不比阿纸少?所以想要qiáng留我?呵,整天说你傻,你小子还真的傻不成?”
阿沥涨红了脸:“将军!做人也要讲良心的!您也不能心里想着师父,就看不到王爷对您的一片用心啊!别的不说,就说您喝得这药吧,您这药里的人参,宁王殿下都是亲自挑过的,全部都是西域进贡最贵的参,少一根须子都不行。您再看看您如今住的这房间,这陈设、这装饰,全部不都是按您将军府里的规制来的?王爷他、他对您……也算是体贴入微了。”
“体贴入微么?”谢律摇了摇头:“若不是自己调不动沧澜和沙柳的兵,他会对我‘体贴入微’?”
“将军,您话不能这么说!王爷明明从以前就对将军您……”
谢律斜眼瞧着阿沥一脸的耿直,无奈至极地摇了摇头。
“宁王殿下,确实从前至今,一向待我体贴入微。”
“时至今日,我仍能记得早年他送我去北漠征战、还有前年命我去苗疆腹地,执着我的手,哭得泪眼朦胧的模样。”
“不断地说着如何舍不得我,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小心身体、早日归来,一遍遍说会等我,说会每天都想着我,叫我也要每天都想着京城、想着他。”
“呵,那般依依惜别的qíng状,简直叫人都忘了,到底是谁亲自向皇上奏报,一次次派我出生入死,去最险的沙场杀最狠的敌人。”
“你说他对我,不比阿纸少。可我却记得,雪山后面有个险峰,上面生着七色莲。阿纸每次带我采药都从不肯让我跟他上去,生怕我不小心一脚踩空,万劫不复。在宫里也是,饭不让我做,怕我烧着头发;柴不让我劈,怕我砍了手;最多也只让我拿着扫帚扫雪,或者洗洗盘子……”
“而如今,我每天都在等他,等他过来杀我。他说过的,我要是再敢背叛他,他绝对不会放过我。他明明是这么说过的。”
“可是,下了那么大的雨,他还是不肯来。我把他弄得那么痛,他还是不忍心伤我。”
“这些,我以前竟都不懂。”
雨滴落在窗檐,打出了朵朵水花。谢律满目萧索抬起头去,却见阿沥正呆呆站在那里望着他出神,对他适才一番话,一脸的惶惑不解。
这孩子……谢律只得又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