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还装作可怜兮兮状,在成王面前极尽蛊惑,亲口发下‘若对殿下有半点不尽心尽意,全家天诛五雷轰顶’之毒咒,如今却大摇大摆在宁王军中,就真不怕遭报应么?!可怜成王殿下还愿信你,简直是荒唐!你这等小人必遭报应,不得好死!”
“报应什么的,反正我早没家人了啊。”荀长摊了摊手,一脸满不在乎,“更何况,莫说你们两万余人一个活的也不会留下,就算你带着身后这些残兵败将回去,去跟小~玉~城说我人就在这儿,你觉得他又会信你么?嗯?”
“你!无耻男宠魅惑主上,你还有脸――!”
荀长闻言却竟莞尔,伸开双手嘻嘻笑道:“荀某就是狐媚,不但狐媚,还惯是水xing杨花的。可成王殿下却就喜欢我这般狐媚惑主,就不喜欢你这种没样貌没qíng趣的,你奈我何?”
“你!果真贱籍就是贱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堂堂朝廷武官,谁会若你一般躲在暗处见不得人!”
“啊?可你说来说去,不就是恨自己抢不过我嘛~倒不妨大方承认了吧,一眼就能看见你没我的美艳风qíng,又没有几个人会笑话你。”
夏丹樨气得简直要吐血。目光在城下一转,紧接着第二个挨骂的,居然还不是谢律。
“唐济!我把你当兄弟,这些年里,我跟你无话不谈!你倒好,整个枫叶山庄从上至下,却自始至终都在欺骗我,欺骗成王殿下!”
唐济终是不似荀长一般恬不知耻,闻言面露愧色:“丹樨,我――”
“不用再说了!十几年qíng谊,在你那边不过一场笑话,既然如此夏某全当喂了狗了罢了!今天就要拿你们两个贼子项上人头,好给主子一个jiāo代!”
所以说,这一锅仇怨,根本不关我事是吗?
谢律全然被敌方将领忽略,不知该喜该悲。
可那城头锣鼓喧天,大开城门之中迎战的重甲粼粼,却是直对着他镇远将军所指挥的部众来的。谢律听小罗说,夏丹樨过去怎样也算是他的宿敌之一,见对方军队乃这大半年来打过的难得一见的严整,正摩拳擦掌准备试个水,却被身后唐济拽了拽袖子。
“谢将军!那位夏将军,他……”
“嗯?他怎么了?”
“若能生擒,还请谢将军千万不要伤他xing命。毕竟,毕竟夏丹樨他是个人才,若是能留着凉王殿下所用――”
呃,怎么看都不是凉王要留他,是自己你舍不得好友送命吧?
“唐少使,两军阵前刀剑无眼,但我会尽力而为。”
只要是史书,就肯定少不了你攻我、我打你一类纷纷扰扰的戏码,攻城陷地、尔虞我诈,一点都不陌生。
可真的在战场上见到货真价实的厮杀阵仗,慕容纸却又是另一番感悟了。
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转眼就湮灭在尘土之中。斧声剑影,残肢断臂,怒吼和哀嚎,尸山血海。
世人,总是各有各的辛苦,各有各的委屈。
否则,七尺男儿不在家中耕田挑水、逗着妻子孩子,又有几个是自己愿意把头别再裤腰上,从白骨之上争个出头之日?
慕容纸原先总觉得自己命苦。
看着别人都有家、有人陪、有人心疼,而自己孤零零守着一座空dàngdàng的宫殿,在漫漫光yīn之中,似乎就要那样一辈子冷寂孤独下去。
孤寂是苦,可别人就没有各种各样的苦衷么?
好歹他如今人在阵后,左右都是谢律亲信看着护着安全得要命,就这般还是他硬要跟谢律过来的――否则,若按谢律的坚持,他今儿还该在凌月城中温暖的将军府里暖暖和和的,吃的喝的用的样样都上等,什么也不用想,只管闲闲等谢律回来就是了。
而眼前这些断手断脚的人,成了尸骨的人,或许每个有未竟的愿望,或许每个都还有思念的家人,他们的委屈,他们的苦楚,已成了累累白骨,又去和什么人说去?
而他们的家人,千里之外,就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忐忑远望着谢律血红的战袍穿梭在万军之中,慕容纸闭目祈愿,一定要他平安归来。但终归他是将军,又武艺高qiáng,本来就没有什么人能近他身去,多半是能安然回来的。
有今天没明日的,终是那些无论胜败都不会被记上名字的将士们。
整场战役只打了不到两个时辰。双方兵力悬殊不大,但“镇远昭明大将军”可绝非làng得虚名,慕容纸只听左右说,对方守将夏丹樨领着一群临时招募的兵马还能支撑那么久,已经可谓死了也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