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师父对夜璞来说,一直都是那样一个人――一个可以让夜璞知足、忘却仇恨,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想保护的那个人。”
他望着眼前的人,仿佛还有很多故事,仿佛还有千言万语,但最终只咬着嘴唇,剩下低低一声叹息。
“师父大概永远不会明白,夜璞究竟有多么羡慕镇远将军,多想像他那般生得无牵无挂,只守着师父一个就够了,也想像他一样早早就在师父身边,占上一个无人能及的位置。”
“我过去……一直想着要取代他,只可惜,我始终成不了他。”
“师父,夜璞以前做过许多错事,也许师父会恨我怪我。但一直以来,夜璞希望师父能幸福、能被人珍惜爱护的心,从来都没有变过。”
“也许将来,我会变成师父不喜欢的样子,也许师父还会发现我打从一开始,本xing便不是师父面前的那个样子。但纵然师父觉得我yīn险也好卑鄙也罢,只有这件事,希望师父永远都不要忘记。”
……
像抓不住的泡影一般,少年从面前消失了。
只有慕容纸手中扔捏着那块青鸟玉,证明刚才的一切应该不是虚幻。
可如今身处的这处……又是什么地方?
周遭仍旧yīn暗,却不似之前一般伸手不见五指。隔着纱帐,是熟悉的桌椅、陈设,慕容纸心头一跳,这不是、不是听雪宫么?
他捻起桌上细细的灰尘,死死洒落指尖。
可这儿……不该早烧成一地焦土了?
脚下仍是石砖的冰冷而光滑的地面,推门出去进了前厅,一切陈设如常,从前厅迈入院子,冬季的阳光明得晃眼,十六七岁的英俊少年正站在院子中,见他来了,忙放下扫落叶的扫帚奔了过来。
“阿纸阿纸,我想去山下看看~就几日,很快就回来。行不行?”
原来,是那一天啊……
“你就答应我嘛,我一定很快就回来的~”
行李的分量,显然不是几日就要回来的行装。能装的,少年全部想方设法塞进那包裹中,和记忆中离别的场景一模一样。
他站在那儿看着那少年,心下一片茫然。
重来一次,又会有什么不同呢?
重来一次,我能……留下他么?
“不要走”,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而已,他张了张口,直到口中都觉得了gān涩,却始终说不出口。
为什么说不出口呢?开口,留下他啊!
小姜是个好孩子,虽然顽劣,但本xing善良。只要他开口,只要他在尚且能够挽回的关头哪怕表现出一点点不舍,而非曾经那般微笑着送他离开,慕容纸就不信,谢律真能挥一挥衣袖,走得毫无牵挂。
他会留下来的。只要求他,他一定会留下来的。
退一万步说,纵然留不下,qiáng留他不就好了?!
谢律这时的武功,还不及后来十年征战磨炼得jīng锐。只要慕容纸想,他有一百种方法能制住他,全然可以绑着他、囚禁他,让他无法离开自己身边。
可是,他始终却一动未动。
“你为什么不留我呢?”
听雪宫朱红色的门口,谢律背着沉重的行囊准备启程,逆着光,慕容纸看不到他脸上的表qíng。
“只要你说留下来,我就会留下来。可为什么……却不留我呢?”
虚妄的过去和缥缈的将来,在这一刻终于jiāo织成一片混沌。慕容纸当然记得那个时候的谢律,绝对不曾这么问过他。
所以,眼前的人究竟是谁,究竟是什么时候的谢律?
他不知道,也懒得想,却在这一瞬的恍惚之中,终于找到了某个重要问题的答案。
是啊,为什么不留下他呢?
一直以为当初放他走,是出于自欺欺人的胆怯。什么也不说,给他自由,然后就这么等着,哪怕一辈子都自作多qíng地空等下去,也要怀着最零星的希望期待他还能回到自己身边?
不,不是那样的。
“我只是……不想变成师父那样的人。”
他始终记得拿一地鲜血,师父疯狂的笑。听雪宫冰冷地上躺着他死不瞑目的曾经的爱人,以及后来那人行尸走ròu的模样。
“我不能……绝对不要变成那样的人。”
我绝对不要有朝一日,也像他那样陷入疯狂,跌入无底的黑暗,然后亲手伤害最重要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