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究竟是如何……究竟是如何还能做到仍是温和的xing子,仍愿意照顾自己,仍旧不吝啬偶尔的一丝同qíng和宠爱。
……
谢律觉得自己真的该死。
当年自己在京城里,受的那些个“委屈”算什么呀?
不也就是临终被打了一闷棍看清了现实吗?起码之前那么长久的时间,人家对你一直挺好的不是吗!好歹你一直还算看得到“希望”!
可阿纸他……看得到希望吗?
你那一走,你留给阿纸的……是什么?
……
谢律咬着gān涩的嘴唇,兀自泪流满面。就那么僵躺在chuáng上,呆呆数着chuáng帏上的穗子。十五个,十六个……
阿纸。你快点回来,快点回来吧。
我好想你。
明知道慕容纸此去是为了自己好,是为了自己少受点苦。
可是,可是……
我们能在一起,可能本就没有多少日子了。
这一走就快一个月。本来就少得可怜的日子,如今更少了。
阿纸,我宁可你多些时日陪在我身边。
不就是疼么?每月就疼那几天,硬挨过去了就好了。可我还是更想拉着你的手,多逗你再笑几次,多看看你的样子。
我想把你的模样好好记住。
即使死了,下碧落huáng泉,喝过孟婆汤,也不想忘。
……
那几天正是隆冬最寒冷的时候,谢律走过后山雪地,到了慕容纸近来常去的藏书殿前。
好希望一推开门,他就坐在里面。一灯如豆,照亮满地藏书。
听雪宫里,的典籍古书,据说都是慕容纸是那位师父,数十年前江湖赫赫有名的鬼医卫散宜收集的。
许多年来,那些陈年旧书上面早已落了厚厚的灰尘,根本无人翻阅。
而今,慕容纸已经很久都没有在听雪宫中练功打坐了。过去练功的时间,近来时常能找到他在这藏书殿里埋头苦读。
他还是……始终在想着要找法子救他。
谢律之前从他那里拿到的那瓶“□□”,后来给阿沥看了,阿沥说那不过是夜璞平日里做着玩儿的糖丸而已,哪里是什么毒?
那天,阿纸明明那么生气,却还是会拿这种东西来骗他……
谢律在藏书阁凉凉的青砖地上坐下,随手拿起一本古籍,心不在焉地翻着。思绪却在遥遥天外,仿佛越过宫门飘到了外面茫茫的雪山,在那白渺渺的无尽之中,穿过时空看到了自己阔别十年回来的那日,在冷风之中踟蹰独行的身影。
他想起自己前来这儿的途中,在那跋山涉水的路上,坐在晃晃颠颠的马车里半梦半醒。
那时的他,还频频从帘子中依依回望京城,仿佛在期待着什么不可能的奇迹,又黯然神伤自己十年大梦,却终归梦醒荒凉。
在那个时候,“慕容纸”这个有些遥远的名字,对谢律来说,不过是十年前的一个尘封的回忆。
明明曾是枕边人,可那个白衣男子在他的印象中,却既熟悉又陌生,有时似乎清晰地想得起他的一举一动,却又有时根本记不起来那张脸的具体模样。
那时年少,不识爱恨,不耽qíng愫。
四年的jiāo颈相温,竟从无半点入魂入梦。直至回顾平生,才猛然想起自己当年负心薄幸,对人不起。
所以他回来了。自觉当年对不起他,想要死在他手上。
却未曾想,再次见到慕容纸,过去一点一滴的回忆,才重新重重砸进心底。那人冷漠外表下脆弱的qíng感,嫌弃厌烦之中暗透的脉脉关怀,逐渐渗透那颗饱经世俗的蒙尘的心。
过去不懂得的,过去不曾珍惜过的,他像个刚出鸿蒙的孩童一样,终于初始了这一生的大彻大悟。
然才发现原来这雪山之上,又是他的一场温柔醉梦。一扫他过去十年的痴怨前尘,慕容纸用他隐忍与温柔,脉脉缠着他,绑着他,令他心神俱乱无法逃离。
谢律明明自知不久于人世,离京之时,本暗自发誓qíng之一字,不再提及。如今却身不由己沉溺其中,只愿陪在慕容纸身边,到死都再也不醒来。
只可惜,只可惜……
后悔得太晚了。
曾经,皇帝下令杀他,他跪在阶下,一言不发。曾经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一马当先,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