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源扶着他叫他把鞋脱下来磕了磕,问:“为什么?”
“就那房子,随便找个什么地方窝着都比那儿qiáng。”宋飞澜穿好了鞋,又迈开步子。
“金窝银窝比不上自己家的狗窝,那儿不管再怎么破,也是兄妹俩的家。”陶源说:“过去碰碰运气吧,要是真不在,就当郊游了,周一再到他们学校去。”
两人走到棚屋的小巷子口,今天拾荒的老太太没在,但这片临时住宅区显然比工作日要多了几分人气儿,可能是平常打工的人都回家来了。宋飞澜驾轻就熟领着陶源走到那对兄妹的小屋前,说:“要是张大仙没坑我,应该就是这儿了。”
房檐低矮,陶源的脑袋不知道碰到什么,发出一串叮铃铃悦耳的响声,他一抬头,便看见那串生锈了的风铃。宋飞澜说:“这就是我说得那串风铃。”
陶源伸手摸了摸,小屋里昏暗着没有开灯,两人无从判断里面是否有人停留。宋飞澜的脑袋刚趴到窗子那儿想往里头看,就跟一双充满戒备的眼睛对上了,把他吓了一跳,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差点蹦到陶源身上。
陶源搂住他,问:“怎么了?”
窗子里那双眼睛正打量着他们,眼睛的主人已经掀开了那片不知从哪里拼凑来的破布窗帘,一个瘦到脱形的少女正欠身站在那儿,她身前还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书本,大概在就着日光读书。
宋飞澜认出来,她就是那天在马路对面下了公jiāo车的女孩儿。陶源扭头跟他对视了一眼,听到女孩儿在屋里问:“你们有事吗?”
只要陶源跟宋飞澜在一起,几乎能全权代理当他的发言人,宋飞澜什么都不用带,连脑子也不用带,只要人跟着就行了。陶源开口说:“你好,是周力家吗?”
女孩儿的脸上没什么表qíng,说:“我爸已经死了。”
“……”陶源沉默了两秒才说:“我知道,请节哀。”
这个小姑娘看起来很不好惹,宋飞澜进屋的时候连眼睛都没敢乱瞟,跟在陶源身后,只看到眼前黑乎乎腻着陈年油污的地板。屋子里拢共只有两把椅子,其中一把还瘸了腿,垫了两块砖头勉qiáng用着,两个大男人有些局促。小姑娘拖着书桌前的那把椅子过来,放到他们跟前说:“请坐。”她自己却站着。
宋飞澜说:“我们不坐,你坐吧。”
她一直没开灯,狭小的屋子里只有一扇窗,阳光怜悯的照进来斜斜一方。女孩子站在那儿说:“坐吧。”
宋飞澜小心翼翼挨着那块垫了砖头的椅子坐下,旁边陶源说:“不如我们去外面说吧,这附近有小饭馆吗?”
女孩子不吭声,只是看着他们,过了一会儿,又重复了一遍,说:“我爸已经死了。”
陶源拉过那把完好的椅子,挨着宋飞澜坐下来,他们两个一坐下,这间屋子就比刚刚显得敞亮了一点,女孩子站在那儿,显得很单薄,像一株快要枯死的泛huáng的嫩苗。
“你哥哥呢?”陶源问。
“就算你找我哥,他也没有钱。”小姑娘说。
宋飞澜已经不太想问了,他回头看了陶源一眼,没想到陶源还没有放弃,仍然很镇定的样子,说:“我们不是来要钱的。”他指了指旁边的宋飞澜,说:“这个哥哥,就是之前差点被你爸爸撞死的人。”
女孩子沉默地看着他们,脸上没有什么表qíng。陶源又问了一遍:“你哥哥呢?”
“学校周末补课。”她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但是你们别去学校找他。”
宋飞澜已经不知道这样的bī问还有什么意义,他心里有些难受,抿了抿嘴唇,站起来走了出去。陶源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没有动,还在屋里跟女孩说话,问:“你妈妈很早就走了吗?”
女孩儿没有回答,而是说:“我替我爸爸跟他说声对不起,但我爸爸已经死了,我们也没办法,而且我们没有钱。”
陶源又问了她几个问题,她都没有回答,只是反复说她爸爸已经死了。过了一会儿,陶源走出来,看到宋飞澜正在门外看着那串风铃,便说:“我们走吧。”
两人一起往棚屋的巷子外走,那天在垃圾堆里拾荒的老太太拖着一编织袋的饮料瓶回来,看到宋飞澜也没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