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决定再也不参加学生会的晚会了,没意思。如果她坚守这个决定,这个故事就到此为止了,因为她就不会在2001年的中秋晚会上遇到Allan了。但她没有坚守这个决定,不是她自己突然对学生会搞的晚会感起兴趣来,而是她那个“日本鬼子”把她说动了。
艾米不知道应该把这个“日本鬼子”称作自己的什么,说是同学,又比同学走得密;说是男朋友吧,两个人既没挑明过,又没有亲密的关系。
“日本鬼子”名叫Yoshi ,在比较文学系读硕士,三十岁了,以前在日本时是中学英语老师。按照艾米心中对日本“倭寇”的标准来衡量,Yoshi就算倭中之寇了,有一米七五左右,皮肤黑黑的,五官算得上端正,难得的是脸部轮廓还比较清晰,不是通常那种“融化的腊”的感觉。Yoshi的头发总是理得短短的,爱把衬衣扎在长裤里,很jīng神,有点samurai的意思。
但一经接触,艾米就发现Yoshi完全是samurai的反义词,说话办事都是拖泥带水、模棱两可的。很可能是因为语言方面的障碍,再加上文化差异,她经常觉得弄不懂Yoshi在说什么,至于他在想什么,那她就更不知道了,好在她也不在乎他究竟在想什么。
艾米和Yoshi是在修英文系开的Literary Criticism时认识的。比较文学系要求学生修三门外系的课,必须是用其它语言授课的。如果是美国人,就必须到法语、西班牙语之类的系里去上课才算数,但因为Yoshi 是日本人,所以修英文系的课也行。
第一次课下了之后,Yoshi就来找艾米,要她以后多帮助他,因为他口语、听力不大好,很怕上课讨论,有时连老师要求什么也搞不太清楚。去问美国人吧,又不好意思,因为美国人没法体会语言不通的痛苦,他见她是中国人,所以想请她帮忙。
艾米觉得他这样说,蛮可怜的,而且他把她当作个救命恩人一样来请求,大大地满足了她的虚荣心。这点虚荣心在美国是很难感受到的,因为这里的人都是一生下来就说英语的,不比你半路出家的qiáng?你还虚荣个甚?
艾米一得意,就满口答应下来了。于是两个人就有了很多jiāo往,刚开始是纯学术jiāo往,多半是Yoshi问她作业要求啊,对某段文章的理解啊,下次上课要讨论的问题啊,等等。后来也谈谈学习以外的话题,都是些jī毛蒜皮的事。
每次上完课,就是中午十二点了,正是吃午饭的时候。艾米每天带饭到学校去,在系里的微波炉上热一热再吃。后来有人抱怨说不知道是谁的午餐散发一股难闻的味道,系里就贴了个告示,说不能用那个微波炉热午餐,只能热热咖啡什么的。
艾米大大的不快,不知道那些人说的是不是咱中国的午餐,如果是说咱中国的午餐,那就有点人在福中不知福了,这么鲜美的气味free让你闻了,你还有怨言?告你一个“菜系歧视”。不过系里又没明说是谁的午餐气味大,你怎么好自己跳出来大吵大闹?艾米只好到Yoshi的办公室去用微波炉,那里全是亚洲人,不管谁把午餐放进微波炉去热,其他人都是用鼻子深深地一吸气,然后说:“Mm——smells good!”
比较文学系分管全校的东亚语和非洲语言教学,Yoshi在那里教日语课。一起教日语的还有好几个日本学生。很快,跟Yoshi一起教日语的那几个人开始把他们当男女朋友来看待了,时不时地打趣一下。Yoshi从来不辩驳,只笑嘻嘻地听别人打趣起哄,好像很唯恐天下不乱一样。艾米单枪匹马地解释了几次,越解释大家笑得越欢,越解释大家越觉得是那么回事,她也就懒得解释了。
好在Yoshi自己一点也不push,他跟艾米不过是一起讨论讨论问题,有时一起吃吃饭,看看电影,听过几次音乐会,如此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艾米跟Yoshijiāo往的时候,很少担心被Allan误会。可能是因为Yoshi不算是在追求她,只是同学之间的来往。也可能因为这是在美国,而身在国内的Allan是看不到这么远的。她老是对自己说:如果Yoshi说出那句话,或者如果他做出什么过于亲密的事,我就再也不理他了。但Yoshi好像听见了她的心声一样,既没说出那句话,也没做出什么亲热的举动。
Yoshi听说中国学生会要举办中秋晚会的时候,就来劝艾米参加。艾米说参加过一次中国学生会搞的晚会,没意思。Yoshi说这次不同,听说要bid for prince,肯定好玩。于是艾米决定参加那年的中秋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