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怕Allan不高兴,她就跑到南方去找他了。
她在日记里写他,在歌声里唱他,有时日记里面整页整页的纸上就只写着他的名字,英文的,中文的,横着的,竖着的,左手写的,右手写的,应有尽有。有时她把所有带“成”或者“钢”的成语找出来,一遍一遍地抄写。有时她画他的侧面像、正面像,差不多为此就改学绘画专业了。她觉得自己快要思念成疾,思念成疯了。她很担心,怕等到下学期Allan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变成了一个衣衫褴褛、目光呆滞、睡街头、吃煤球的疯子了。
最后她找到了一个办法来保持清醒不疯掉,那就是写小说。她把自己跟Allan的故事写成了一个短篇,侧重写她的少女qíng怀。她不知道那是无病呻吟,还是有病哼叽,反正都是她自己的切身感受,所以写起来即使不是才思如泉涌,至少也是胡想如井喷。写到痛处,泪流满面;写到甜处,手舞足蹈;打腹稿的时候,发痴发呆;改错字的时候,咬牙切齿。
妈妈有点看不懂了,故作轻松地问:“艾米,你怎么啦?中了举,痰迷心窍了?要不要请个杀猪的来打你一巴掌?”
艾米想,考上个B大就值得我这样疯疯癫癫吗?真是小看我了。为表示她仍然处于清醒状态,她很深刻地问:“妈妈,为什么你说话像爸爸写文章,而爸爸说话像你写文章呢?”
“什么意思?”妈妈不解地问。
“爸爸说话gān巴无味,但他写文章却诙谐风趣。你说话很风趣,但你写英文却gān巴无味。”
“这么说你爸爸是人不如文,我是文不如人喽?”妈妈笑着说,“我宁愿文不如人,人跟文比,还是人重要一些,文毕竟只是人的外在部分。”
艾米问:“那你以前爱上爸爸,是不是上了他文章的当?”
“嗯,也算是吧。他的文章写得很俏皮。”
“我想看看Allan文笔怎样。你说他翻译过很多东西,为什么我一篇也找不到?”
“他像我一样,都是用的笔名。”
“你们为什么不用真名?”
“可能是因为有些东西只算是通俗文学,如果以后成了著名翻译家,回头看看自己年轻时译过这些东西,肯定会脸红的。”
艾米决定投稿时也不用真名,现在写的这些东西,只算是心qíng故事,肯定是很青涩的。以后成了大文豪,肯定会为自己年轻时写的东西脸红。用个笔名,到时死不认账。
小说写好后,她不管什么职业道德不职业道德,她喜欢的几本杂志,都寄去一份。她知道作家的职业道德不允许一稿多投,但她想,我不是作家,所以作家的职业道德不能规范我。
每家杂志她都用个不同的笔名,她拿出字典,随便翻到一页,揪出一个字,就是她笔名的姓。再翻一页,再揪出一个字,就是她笔名的名。她不无得意地想,如果以后我成了名作家,后人研究我的时候,肯定会对我的笔名大加研究。他们哪里知道我是这样决定我的笔名的,活该把他们研究得晕头转向。
看来广种博收这话没错,暑假快结束的时候,她收到通知,有两家杂志社准备刊发她的小说。她欣喜若狂,但她知道不能一稿数登,只好退掉了其中一家,像那些怀了第二胎不能生、只好做人流手术的妇女一样,痛惜了很久。
艾米的小说发表后,杂志社给她寄了两本样本,还有一笔稿费,当然不是天文数字,不过也算是她的第一笔收入。她暂时还不想把小说给Allan看,天机不可泄露,女孩子,要自重,等他来追。
开学后,艾米仍然叫Allan陪她练口语,她说进了大学,更需要练口语了,因为现在她是英语专业的学生了,不练好口语怎么行?Allan没有意见,仍像从前一样选topic,准备资料,陪她练习。但过了一段时间,他忙起来了,就把以前的一星期一次,减到了两星期一次。
Allan迟迟没有来追,艾米等得太心焦,生怕他在学校里看上了谁,被人捷足先登了。
没有别的办法排遣她心中的qíng思,只好又写小说。这次她写了个双尾的短篇,一个故事,两个不同的结局,一个是有qíng人终成眷属,另一个是女主人公吞食安眠药自杀。投出去后,很快就被两家杂志社录用了。一家是比较通俗的杂志社,删去了悲剧结局。另一家是比较高雅的杂志社,删去了大团圆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