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看见是老三。自从那次叫他“三哥”被人笑了之后,她就不知道叫他什么了。不管叫他什么,她都好像叫不出口一样,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一切有关他的东西,对她的嘴来说,都成了禁忌,而对她的眼睛她的耳朵她的心来说,则成了红宝书----要天天看,天天读,天天想。
他仍然穿着那件半长棉大衣,但脚上穿了双长统胶鞋,沾了很多泥巴。她有点心虚,今天这么个雨天,她在这里洗chuáng单,恐怕谁都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吧。她生怕他问她这一点,急急地在心中糙拟一个谎言。
但他没问什么,只说:“我来吧,我穿着胶鞋,可以走到深水地方去。”
静秋推脱了一阵,但他已经把他的棉大衣脱了,放到她手中,把chuáng单拿过去了。她抱着他的大衣,站在岸上,看他袖子挽得高高的,站在深水的地方,先用一只手把胶鞋上的泥巴洗掉了,然后开始很灵巧地抖动chuáng单。
洗了一会儿,他把chuáng单拿在手里,像撒渔网一样撒出去,chuáng单就铺开了,漂在水面,上面的红花在水波dàng漾下欢快地跳动。他等chuáng单快被河流带走,她也吓得大叫起来了,才伸出手去,把chuáng单抓回来。这样玩了几次,静秋不怕了,所以他再让chuáng单漂走的时候,她就不叫了。
她不叫,他就不去抓chuáng单,这次真的漂走了。漂出几米远了,他还没伸手抓回来,她忍不住大叫起来,他才呵呵笑着,在水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把chuáng单抓了回来。
他站在水里,回过头望她,大声问:“你冷不冷?冷就把大衣披上。”
“我不冷---”
他跑上岸来,把大衣披在她身上,打量她一会儿,笑得前仰后合。
“怎么啦?”她好奇地问,“是不是----很难看?”
第9节:山楂树之恋(8)
“不是,是衣服太大,你披着,像个蘑菇一样----”
她见他的双手冻得通红,担心地问:“你---冷不冷?”
“说不冷就是撒谎了,”他呵呵笑着说,“不过快好了。”
他又跑回河里去清chuáng单,清了一会儿,他拧gān了chuáng单,走回岸边来。她赶快把大衣递给他,他穿回去,拿起装着chuáng单的脸盆。
静秋去夺脸盆,说:“你去上班吧,我自己拿回去,太谢谢你了----”
他不给她脸盆:“现在是中午休息时间。我上班的地点移到这边来了,正好去大妈家休息一下。”
回到家,他告诉她后面屋檐下有晾衣服的竹竿,他找了块抹布帮她擦gān净竹竿,又帮她把chuáng单晾了上去,然后找了两个夹子夹住。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仿佛是手到擒来,很熟练,也很自然。静秋不禁好奇地问:“你---怎么这么会做家务?”
“常年在外,都是自己做---”
大妈听见了,打趣他:“夸嘴呢,你的被子chuáng单都是我家长芬拿过来洗的---”
他吐了吐舌头,不敢再chuī了。静秋想长芬一定是很喜欢他,不然为什么替他洗被子chuáng单?
那段时间,老三几乎每个中午都到大妈家来,有时睡个午觉,有时就跟静秋聊两句。有时他会带些jī蛋和ròu过来,让大妈做了大家吃。不知道他在哪里搞来的,因为那些东西都是凭计划供应的。有时他会带些水果来,那也算是稀有的。所以他每次到来,都能让全家人大开其心。
有时,他叫静秋把她写的东西给他看,他说:“作家同志,我知道你们大将不示人以璞,不过你写的可不是璞,是村史,可不可以给我看看?”
静秋拗不过他了,就给他看。他很认真地看了,还给她,说:“文笔是没得说了,不过让你写这些东西,真是----làng费你的才华了。”
“为什么?”
“这---都是些应景的文章,一套一套的,没什么意思----”
这些话,总是把静秋吓一跳,觉得他真的近乎反动了。不过她也实在不喜欢写这些东西,但不写没办法。
他一见她为写东西犯愁,就安慰她:“随便写写就行了,他们要你怎么写,你就怎么写。这些东西,不用费那么大脑筋。”
她见没人的时候,就问他:“你总说‘写这些东西不用费太多脑筋’,那写什么东西才值得费脑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