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恋_作者:谦少(155)

2016-12-15 谦少

  我从来不是行动能力很qiáng的人,刻意放轻脚步,生怕被发现,爬上一个小坡,发现一棵巨大的梧桐树,躲在树后面,一眼就看见在坡下平缓的糙地上的赵黎。

  只是一个背影,我也认得出他。

  几个月没见,他头发剪短了,大概手术确实折磨人,瘦了不少。他穿着白色病号服,背上大概是矫正的器械还是什么,沿着脊椎凸起来一大块,他身边有个人高马大的男护工站在一边守着,还摆着一副轮椅。

  他拄着拐杖。

  他在学走路。

  我原以为我至少能支撑到见到他正脸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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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看别人说什么感动的事,受伤,断腿,复健,从头练习走路,摔多少次,都像听故事一样。等到事qíng真正发生在自己亲近的人身上,才知道有多残忍。

  我不知道脊椎神经接驳手术后果到底有多严重,我没学过医,在国内查过的资料都告诉我一堆瘫痪几率。我查得愤怒起来,连电脑都扔到一边。

  这手术后遗症太重,他不是无法站起来,而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腿,他每走一步,腿的动作都似乎被延迟了一样,他必须在这样缓慢的速度下还要保持平衡。

  他没有用双拐,艰难地在糙地上挪步,他第一次摔下去的时候,我险些叫出声来。

  护工把他扶了起来。

  我看见他的侧脸,他脸色苍白,那一跤摔得太痛,从那么高直挺挺摔倒下去,而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做一个抬步的动作,就这样无能为力地摔了下去。

  他的嘴唇都是白的,脸上沾了糙屑,以前的总是神采飞扬的眼睛,也似乎蒙上了一层yīn霾。

  他像是变了个人。

  不再是那个飞扬跋扈的小流氓,也不是赵家最得意的子侄。他像被扔进了泥潭里,淤泥把他拉下去,掩盖他的光彩,磨折他的志气。

  还不到八点,阳光从树叶间隙里漏下来,他每次摔下去,无数的光斑落在他背上,像沉甸甸的枷锁,几乎要连他最后的坚持压断。

  光是看着他再一次摔倒,就已经让我握紧拳头。

  而他心里的挫败和愤怒,该是我的一百倍。

  我仍然记得,拍云麓1的时候,遇上山洪,路断了,剧组人员把摄影设备扛过那一段路,他提着两个沉重箱子,在石块之间跳来跳去,比谁跑得都快。我们在一起喝酒喝醉了,他经常把我扛回去。在路边摊,遇上惹事的流氓,他让我去一边,笑起来唇角弯弯:“我很能打的哟……”

  但他现在连站稳都难。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来见阿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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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头,看见赵易。

  清晨阳光照在他头发上,斑斑点点,那瞬间我还以为他连头发都白了。

  “您怎么会知道我来了?”我问他。

  赵易没说话。

  他大概是临时从哪里赶过来的,身上穿的是正装西装,头发也很整齐,赵黎最像他的是一双眼睛,笑起来的时候是桃花眼,满世界甩着小钩子勾人。严肃起来的时候眯得狭长,鹰一样,一个眼神都能冻死人。

  赵黎老了大概也会是他这样吧。

  “我只是过来看看赵黎,不会让他知道我来了的。”我跟他解释:“我知道赵黎的xing格……”

  “是这里的院长告诉我你来了的。”赵易打断了我的话:“我让她只要一有赵黎的访客就给我电话。今天带你来的那两个人,半个月前来过一次。”

  “他们是我大哥的两个儿子。算起来还是阿南的哥哥,”赵易一双狭长眼严厉看着我:“他们跑到正在做复健的阿南面前,叫他废物。”

  我握紧了拳头。

  “你还年轻,不要被人利用。”赵易的话像有千斤重,砸得我连腰都直不起来:“阿南从小就很坚qiáng,也很骄傲。这些话他听多了,都当是笑话。他现在一天要摔几百次,每次摔倒了都爬起来再走,你没见过他身上有多少伤口。但是这些对他来说都是小事,只有一件事可以打倒他。就是你。”

  “他现在最大的动力,就是重新站起来,找到你,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是聪明人,你也知道,只要他看见你一眼,qíng况就会完全失控。那你为什么还要来这一趟?你怎么知道疗养院里不会有人告诉他你来过?你说你担忧他,你连这点担忧都承受不起,你怎么配得上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