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儿与阿朱_作者:微笑的猫(15)

2016-12-10 微笑的猫

  到了晚上就寝的时候,我们都觉得身心俱疲,文胖挨个儿鼓励我们说坚持到底就是胜利,还剩最后一天了。我们问文胖缘何如此坚qiáng,他说是苦难的生活锤炼了他。我看他的腰围很难体现出苦难,文胖说你们这些雏儿懂个屁。

  早上五点刚过,我又被文胖拉起来,说是和老吴一起陪同“八仙”去打坟坑。我恼火极了,让他去找阿朱或者核儿,文胖说不行,“八仙”挖坑是要收小费的,等坑挖好了,还得扔点儿钱进去暖坑,所以非管钱的去不可。

  这都是谁定的破规矩,埋个死人都不让人省心。总之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坟地睡着了,还睡得挺香,那帮牲口挖完了坑就跑了,我醒来不认识路,在山上盘旋了一上午。

  山头遍布坟包,而且植满了松柏,茅糙长得齐人腰高,山风一chuī,漫山糙木哗哗作响如泣如诉。青松如盖,大地为chuáng,老太太能长眠此地也是一件幸事。正在抒qíng的时刻,听到“八仙”的扩音喇叭响,那个女高音在唱:“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

  接着老吴喊:“桃儿——!把钱拿来——!”

  再接着女高音唱:“你快回来……”

  我顺着声音跑进村,老吴说:“赶紧的,厨师要结账呢!”

  我说:“你把我忘山上了吧?”

  老吴闪烁其词,催促说赶紧的,赶紧的。三位麻友正埋头吃饭,见了我核儿就骂,说你躲到哪儿偷懒去了,真没出息!我懒得理他,拿碗吃饭。核儿就是话多,向来革命有余,主义不足。

  阿朱早上大概gān了不少体力活,正打着赤膊,背上晒得通红;徐真人还是规规矩矩戴着孙子孝,白衣白帽,突然长叹一声:“唉,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相识一场,终须一别。”

  我和核儿就跳起来用筷子抽他:“你他妈还挺怀念是吧?成天屁事儿不做在灵堂躺着,昨天怎么没把你一起烧了。”

  徐真人不闪不避:“怎么?你们连繁华落尽的伤感都没有么?”

  阿朱大笑起来,笑得整个胸腔都在震动,说你们这些人真有意思,可惜我开学就大四了,以后估计很少有时间再和你们聚在一起,想到这个,确实挺伤感。

  “大四很忙吧?”核儿问。

  阿朱点点头:“考试、论文、实习、找工作,现在大学生不值钱,出去就失业也说不定,说实在的,我觉得压力很大。”

  我们仨拍着他的肩膀,十分幸灾乐祸,这种担心失业的烦恼就不会出现在我们身上,因为美术系的向来无法顺利就业,诸位前辈不是沿街卖画,便是躲在偏僻的角落中避世,这个浮华的时代已经不需要艺术了。

  下午我们埋葬了老太太,众人散去,剩下几位村中的老妇打扫垃圾遍地的战场。孩子们追着车,一直将我们送出村口,我把背包里的画笔颜料速写本全扔给了他们。

  离开时已经四、五点,阳光依然炽烈,缺水的山林显现出焦gān的形状,老吴疲惫地歪在后座,闭目喃喃祈求:“来场好雨吧……”

  我们没回学校,半途转去了观我居,然后大睡了一天。观我居还是数天前我们离开的模样,西面的山墙只刷了半边,颜色灼人。老吴说:“你们走吧。”

  核儿问:“不继续了?”

  老吴说:“在旁人眼里,我失去了妻子,又失去了母亲,已经是孤家寡人,再也没有亲人分享,还弄这么一个房子gān什么?可是在我眼里,往后我吴观就如一阵清风倏忽来去,无牵无挂,天地自由啊!就让这房子也维持这样吧,何必计较?何必规整呢?”

  我们无言以对,老吴微微一笑:“都走吧,我要作画。”

  第9章

  老吴送我们回了学校。老吴的豁达态度深深刺激了我,往后几天我都很颓然,从早到晚都躺在chuáng上,要么埋头睡觉,要么翻看几本不知所谓的小说。我又想到自己尴尬的qíng感,老吴当年爱上邵丽明时,必定没有想到今日的分离,而我要比他聪明许多。

  后来我在学校里看见了白舒,他说回来拿点儿东西。这厮每年收入上百万却没有家,成天霸占着教师宿舍不放。

  白舒说:“你怎么老是满脸迷茫?迷茫那是有脑子的人才gān的事儿,你gān嘛凑这个热闹。”

  可我确实有极大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