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忘,就是因为没忘,我才要问清楚。我说过,我不能不明不白地活着。他跟我最初想的不一样,或许那件事……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解决。”
他的语气如同听到了一个笑话,“我倒是很有兴趣知道,你要怎么解决?”
我又何尝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荒唐,但还是说出了那个答案,“他承认,我留下,陪他一起承担;他不承认,我离开,再也不见他,我们就此结束。”
“就这样?”他有几分惊讶,又带着几分讽刺地说,“这么大的事你都能放下,他可真幸运。”
我心里一阵纠结混乱,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他跟普通人不一样,他是一个病人,比起惩罚,更需要的是治疗。我累了,不想再折腾,也不想再恨了。我能活到今天,是老天给我的恩赐。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能把机会再给别人?天大的过错,只要犯错的人愿意承担,我为什么不试着去原谅?生活中已经有太多悲剧,被害与伤害无限循环,我不想从一个被害者变成一个害人者。比起两败俱伤,我更希望他能努力悔过。而且……”我顿了顿,深深地叹气,“以他目前的状况,我离开他就是最大的惩罚,他的xing格太极端,如果没有我在旁边看着,不用别人出手,他早晚也会把自己害死。”
“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也不好说什么。这本来就是你自己的事,但如果你离开的时候想走远一点,你可以来找我。我已经在布鲁塞尔定居了,这边的天气很好,风景也不错,很适合你。”
“郑森,你知道我不会去找你。感谢你这四年对我的关心,但我知道,你并不是真的担心我,你只是好奇,想知道那个结果。别再打电话给我了,如果不是你手里握着我所有的秘密,我并不想应酬你。”
他笑了一声,慡快地说:“好,清楚明白,果然还是当年那个一瓶子就把自己砸进医院的楚夏,那个富家子的锦衣玉食倒是没把你的骨头磨软。这是我最后一通电话,如你所愿,我以后不会再打给你,自己保重吧。”
我挂断了电话,后背重重靠着沙发,望着家里的天花板。
是的,四年了,很多事qíng都已经变了,而我今天做的一切,跟当初的设想根本是南辕北辙。我不知道是时间让我丧失了勇气,还是自己被感qíng冲昏了头脑,很多事qíng不应该是这样,而我却任其发展。
时间拖得越久,被识破的概率也就越大,这个道理我懂。所以在四年前,我就告诉自己,用最短的时间解决一切,即使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可是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心里的伤口在慢慢愈合,我好像已经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
我为什么要来这儿?为什么会出现在他面前?为什么要忍受他大少爷的坏脾气?四年前为什么要想方设法接近他?几个月之前,又为什么要陪他去疗养院,照顾他,支持他,鼓励他?为什么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玉石俱焚不是本事,让这个浑蛋生不如死才是本事”,却永远无法在他水深火热的时候冷眼旁观?
有太多太多的“为什么”,我想不清楚。
正如凌靖说的,我就像一个长途跋涉的人,因为在一条路上走得太远,已经忘了为什么会出发,又想走去哪里。我只是不断地走,不断地走,哪怕这条路的尽头,根本没有地方让我停留。
然而跟郑森通话的时候,心里最直接的答案却让我豁然开朗。
是的,我爱他,我已经爱上了他。虽然这爱的下面是万丈深渊,但我还是爱了。
每一个悲剧开始之前,其实我们都有选择。人生不就是由无数个选择搭建而成的吗?谁规定站在人生的岔路口上,就一定要选条绝路给自己走?
如果我对文昭坦白一切,谁规定做错的人就不能回头?我们谁没犯过错?只要他愿意承担,谁敢说我们之间就没有未来?谁能保证我们的结局就一定是穷途末路?
我重重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被武林高手打通了奇经八脉,气血通畅,浑身充满了力量。我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抱着新鲜出炉的一腔热血,拨了文昭的号码。
是的,我不想再等了,虽然电话里说这些不太方便,但只要我开个头,他一定会赶回来,然后我们可以彻夜促膝长谈,面对面把一切都说清楚。
那些是非对错,我曾经以为比天还重,然而所有的一切都该结束了。如果有人该偿还,为什么不能换另外一种方式?一种健康、和谐、有益他人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