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走了多久,一辆救护车从我身边呼啸而过,尖锐的鸣笛震得人心里发颤。我回头看了一眼,又迷迷糊糊地向前走。
这边人烟稀少,车辆也少,我走了半天,有几辆出租车开过,我招手示意,却没有一辆肯停下来。
手机响了,我伸手去接,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手也被灯柱底座的金属角片割伤了,血一直在流,染到衣服上,满身鲜红,可是我感觉不到疼。
我用流血的手拿着电话,按了接听键,电话那边传来文惠的声音,她着急地说:“小夏,文昭被人打伤,送进了医院。他让我提醒你,不要做傻事。你们到底怎么了?”
她的声音好像从很远传过来,我摇摇yù坠,模模糊糊地望着远处阑珊的灯火,有风从我耳边chuī过,我不知道,是不是有风的地方可以把声音chuī得特别远?
我听到树上好像有鸟雀在悲鸣,有人在前方的路上一直叫着我的名字,好像山鬼的哭声,又像我久别的亲人,可我不敢回,也不敢应。
我努力让自己清醒,低声问:“他死了吗?”
“你说什么?”
“我问你,他死了吗?”
“小夏,你在说什么?”
“如果他死了,上坟的时候你帮我告诉他,我们……两清了。”
我在医院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手上fèng了针。
护士对我说,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可以出院了,记得伤口不要沾水,按时吃消炎药,按照医生的吩咐,到日子来拆线就行了。
我走出医院,看了看外面的天空,已经是八月末了,如火的盛夏就要过去,天开始转冷。
我叫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后,司机师傅问我去哪儿。我对他说:“警察局。”
我到为小柔立案的那个辖区分局,将我昨天录下来的视频,还有我用录音笔偷录的我跟文昭的对话,一起jiāo给了他们。
接待我的是两个年轻的警察,一个姓陈,一个姓李。他们给我做了详细的笔录,一个人询问,一个人记录,收走了我提供的证据,给了我一张收据,我在笔录上签了名。所有的程序走完了,他们对我说,让我回去等消息。
我问他们:“凌靖,就是间接害我妹妹坠楼的那个人,他之前曾经自首承认过,是自己的过失导致了我妹妹的死亡。虽然这件事他不是主要责任人,可是他包庇罪犯,伪造现场。当时你们因为证据不足,检察院不予起诉。现在呢?是不是可以重新逮捕他,追究他相关的刑事责任?还有那段视频,能不能定其他人的罪?尤其是……qiángbào我妹妹的那个人。”
两个警官相视一眼,那个姓陈的对我说:“你妹妹的案子在我们这边已经立了案,你现在提供的证据,需要经过我们技术人员的鉴定,确定它的真伪,是否有篡改、剪接、拼凑的痕迹。即便确定是真的,能否作为有效证据,还要看视频和录音的内容是否完整,是否存在疑点,获取手段是否合法,有没有其他证据补充支持,要具体案qíng具体分析。我们办案不能主观,更不能想当然。叶小姐,你还是先回去等消息吧,请把你的地址留清楚,方便我们联系你。”
这就是说,能否以此将那两个人绳之以法,能否替小柔讨回一个公道,一切都要核查,一切都还不确定。
我弄得自己遍体鳞伤,毁了自己半辈子的人生,千辛万苦得到的证据,就只是这样?
我看着眼前这两位端正的执法者,他们跟其他公权机关的人一样,照本办事,态度中规中矩,脸上没有太多的表qíng,说话更是滴水不漏,面对小柔的案子,完全站在第三者的角度,没有一点惊讶、愤慨,或者不适的神态和语气。
也对,每天面对那么多非自然死亡的是非恩怨、天灾人祸,他们早就习惯了。法律是准绳,法律不是人qíng。
能按照程序做好笔录,没有半点懈怠,对你的疑问认真回答,人家已经尽到了责任,你不能要求他们能体会到你的痛苦,这是无理取闹,也不现实。
我回到奶奶在城乡结合区的那栋老房子,这里已经闲置很久,好在拾掇一下还能住。
我从小棚子里拿出一把铁锹,在院里那棵老槐树下,挖出一样东西,是小柔的骨灰。我从殡仪馆的骨灰寄存处把小柔带回来的时候,就把她埋在了这里。这么多年,这栋房子一直没有租给别人,就算是当初无处可去的夏荷,我都没让她住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