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窗外,长夜漫漫,树叶婆娑,鬼影憧憧。
我知道,我的jīng神分裂又严重了,最近幻觉和幻听频频出现,生者和死者仿佛都在这里,都在对我说话。冯远说,监狱是一个把好人变成坏人,把坏人变得更坏的地方。
那jīng神病院呢?会不会是一个把疯子变得更疯的地方?他们会怎么治疗我?剪掉我的头发?把电针cha进我的脑子里?切掉我的脑额叶,让我变成一个无法自理的白痴?还是用药物,让我变成一具人事不知的行尸走ròu?
每次一想到这些,我就失去了所有的勇气,甚至都不想看到明天的太阳。
而让我遭受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此刻就躺在我的病chuáng上,蜷缩得像个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孩子,握着我的手睡着了,连睡觉的时候,眉眼间都是浓浓的悲伤。
我们面对面躺着,像一对双胞胎,仿佛回到母体时的样子。
我沉默地看着他的脸,认真记住每一个细节,每一点轮廓,生命太漫长了,我担心自己会忘记他的样子。
曾经我们那么亲密,又那么快乐,然而时光里一个转身,我们就变了,再也不是原来的样子。我们之间隔着生死,隔着金钱,隔着地位,隔着法律、责任和道德,隔着我的亲人和他的亲人,以后……还会隔着jīng神病院高高的院墙。
我不知道我此刻说的话,他能不能听得到。
可是,在那远方的黎明到来之前,在未知的悲剧降临之前,我对这个让我爱得彻底、也恨得绝望的男人,还是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我有时候哭,有时候笑,有时候默默地流泪,直到我说累了,说到嗓子都哑了,最后对他说:“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看见你双手撑在车盖上,哭得像个孩子。不知道多少次,我想在枕头下藏一把刀,当你趴在我身上的时候一刀cha进你的脖子,可是我没做。又不知道多少次,我想在你吃的东西里下点毒药,慢慢毒死你,我还是没做。我也曾经想过离开你,让你痛苦,让你难受,让你永远忘不了我,我又舍不得,我走了回头路。你问我为什么?很多事我也说不清为什么,我也找不到原因,就像你不知道,在那么多人中,你为什么会一眼就看到我,为什么会爱上我,可你就是爱了。”
我低下头,一滴眼泪落在他的眼睛上,他的睫毛动了动,我喃喃地说:“如果我是你,会选择忘了我。但我还是我,我还是希望你能记得我。文昭……别忘了我。”
天蒙蒙亮的时候,文昭醒了。他整理好衣服,侧身站在病房门口,手扶着门框,回头深深望了我一眼。
薄薄的晨光笼罩在他身上,如同一个金色光环,他站在光环中,用遥远得像梦一般的声音对我说:“是我错了,你说得对,我们之间真的没有未来,只有过去。来这儿之前,其实我最想问的是,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不过现在,我不会再问了。你昨天说的话,我会放在心上,铭记一生。叶楠……好好保重。”
很多年之后,我一直在回忆里寻找他那时转身的样子,gān净利落的动作可有一丝犹豫?漂亮的眼睛可有泪光闪过?他有没有心痛得无法呼吸?有没有感到害怕?会不会觉得冷?
就像此时,被他留在病房里,即将被人押送到jīng神病院的我一样?
可惜,已经永远没有机会知道了。
天亮透之后,警车来了。
我戴着手铐,被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员带出病房,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我看到一辆熟悉的跑车,停在距离大门东侧大约十米远的地方。
因为逆光,我看不到车里的人,可是我知道,他能看到我。
我们就这样彼此凝望,时间仿佛静止,生命仿佛静止,世间所有的一切仿佛都为我们停下了脚步。
有风从耳边chuī过,夹着细不可闻的抽噎,又像是叹息,我闭上眼睛,仿佛听到天上的白云被风chuī动,犹如我们的旧时光,猎猎地移动过城市的上空。
最后的最后,我想对他挥挥手,就当说再见,可是我做不到,我的胳膊被两个高大的警员钳制着。
他们把我塞进警车,进去之前,我最后看了一眼外面自由的天空,在心里,对前方那个渐行渐远的人说:有一只小鸟向着天空飞远了,文昭……
第三卷:重生
第一章:人皮之下,一切未知
有人说,当你经历了许多别人没有经历过的人生黑暗,当你把那些经历说给别人听的时候,在别人看来,那只是一个故事,或者是一个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