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伤感,“那还好,不像珊珊,来来去去,也只有我们这些人来送她。人说没就没了,走也走得这么冷清……”
前面正好是个公路收费站,排队的时候,他减慢了速度,看着我很认真地说:“小夏,葬礼无论是冷清,还是热闹,其实都不重要,那都是做给活人看的,死人看不到。我们的伤心难过,那些看客们也看不到。”
路过收费站之后,他又说:“不过你的悲伤,跟你那些朋友都不一样。她们是单纯的难过,可你在说悼词的时候,一只眼睛写着疑问,另外一只眼睛却写着不平。”
我疑惑地看着他,“你还会看相?”
“我是会看人。你是那种乍一看很好欺负,又一看还是很好欺负,可是到了最后,却能让人大吃一惊的人。”
“你看错了,我是那种没有底限的人。或者说,任何人都能跨越我的底限。像我这样的人,从来都是俯仰随人、状低做小。别人给我们什么,我们就接着。人家不给,我们也要活着。”
他轻笑一声,“这就是你聪明的地方。你很自制,对得到的一切从善如流,对待变故安之若素。开始的时候,男人会把你想得很简单,可是日久天长之后,他会发现根本就没看清你的十分之一。你让男人琢磨不透,这也是你可恨的地方。”
我看着他,疑惑地问:“我们才见过三次,你怎么就能确定,我是你想象的这种女人?”
他笑了笑,纠正道:“是四次。坦白说,我从秦暮那里也听说了一些你跟文昭的事。大概你也知道,文昭过去有过很多女朋友,他换女朋友的速度,就像走马灯一样。她们叫什么名字,身材如何,有什么爱好,甚至长什么样子,可能他都忘了。可是他对每一个女朋友出手都很大方,倒不是彼此有多爱,而是双方都把这种关系视作jiāo易,等价jiāo换,好合好散。但是对你,无论是时间,还是态度,都称得上空前绝后了,让我们这些朋友都叹为观止。”
我双手一摊,“可是,这也不能证明他有多喜欢我。”
“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你?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有很多种方式。不是只有卿卿我我,甜言蜜语才叫喜欢。没听过一句话吗?甜言蜜语都是说给不相gān的人听的,面对自己真心爱着的人时,反而因为太过深爱,而无法表达。”
我无法认同,“这只是你的想法,是不是真爱,只有当局者才知道。”
他笑了笑,“难道你就不会是当局者迷吗?小夏,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爱,叫做气急败坏。还有一种爱,叫做无可奈何。有些人生来就拥有了一切,虽然对那些努力奋斗的人来说不太公平,可世上就是有这种人。他习惯了等着别人给,而不是自己要。哪怕是再想要的东西,也因为自尊和习惯而开不了口。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想要。他甚至会比那些可以开口的人,想得更渴望,更qiáng烈。”
我低头沉默,他见我不说话,一时间也无话,空气里只听得到引擎的声音。
很久之后,我对他说:“我知道,这世上有种感qíng,叫做心字成灰。有种qíng绪,叫做心灰意懒。我跟文昭之间的事,你不会懂,谁都不会懂……”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车停在我公寓的楼下,下车前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那些照片,你不是着急要吗?耽误一天可以吗?”
他笑得温柔,声音也温柔,“磨刀不误砍柴工,回去好好休息一天,明天再说。模特的qíng绪是很重要的,直接影响照片的质量,你要把自己调整好。”
我看着自己的手指,低声嗫嚅,“可我好几天没开工了……”
凌少爷非常痛快,掏出钱包,抽出一沓红彤彤的人民币塞在我手里,颇为豪气地说:“今天吃饭的时间也算在工作里吧,你们的规矩是日结,这是你今天的报酬。”
我看了看手表,数了数手里的钞票,抬起头,目光闪闪地看着他。
凌少爷很配合,慈祥地微笑,“不用太感激我。”
我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说:“其实……你少给了一百。”
我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洗澡,这是被文昭养成的好习惯。
他跟许多传说中的人物一样,最讨厌女人身上的脂粉味,不是他故意要走nüè恋路线,而是他有轻微的过敏xing鼻炎,闻到过重的香味就会打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