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南_作者:一喜(10)

  程今夕的手里紧紧捏着那张早已揉得皱巴巴的便条纸,一笔一画写下的一串号码,力透纸背。她又瞥了一眼,整整齐齐地对折后,放进了背包内最深的夹层。

  刚要把拉链拉上,发现包底有个亮晶晶的物体正在反she着光。待程今夕看清楚之际,她瞬间石化。

  靠,方才她借着顾淮南的手机听歌,事后竟忘记还给他,一不小心给顺了回来。

  她咬着嘴唇,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轰隆隆地倒塌。沮丧地看着手机发呆,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尼玛这是闹哪样,手机都给顺回来了,还要号码有何用?

  程今夕yù哭无泪。算是明白什么叫痛心疾首,什么叫晚节不保!

  在机场内的自助提款机取了一点现钞,程今夕耷拉着脑袋走出门。一股熟悉的热làng扑面而来,gān燥地轰轰烈烈,夹杂着万年不变的滚滚尘沙。

  惹得鼻腔刺剌剌地难受,TAXI招手即停,她半捂着鼻子钻进车内,“砰”地甩上了后车门。

  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程今夕半阖上眼,懒懒开口,报了地址后便不再说话。

  司机大叔回头,有些狐疑地打量着这个半夜十二点还戴着墨镜的女人,半晌才应,“好嘞,姑娘你坐稳了。”

  程今夕点点头,开始假寐。天知道她有多害怕跟出租车司机攀谈。

  这21世纪什么人最有文化?博士,教授?那你凹凸了。程今夕敢对天发誓,一定是出租车司机。

  B城的司机大多都是话唠,山南海北,从民生国策到国家外汇,从沪深股指到huáng金期货,从张曼玉林青霞到小甜甜布兰妮布拉德皮特,无所不侃,无所不聊。只有你想不到,根本就没有他们不知道。

  越聊,你就越会发现自己的知识是如此匮乏,越聊,你就越会发现自己是多么无知。

  这点挺叫程今夕犯难,所以她根本不爱坐出租车,从小就是。归根结底的原因只有一个,因为她很清楚自己本就是个没什么内涵的人。

  ***

  天色暗得仿佛是被泼洒上了极致的浓墨。

  月亮不太圆满,也不太明亮,街边的法国梧桐蓊蓊郁郁地在细风中颤抖,婆娑着,在微光下倒映出点点斑驳。

  追着一路昏huáng的路灯,出租车一路驰进位于南五环的高档别墅区。站岗的保安哪怕是在凌晨也依旧jīng神奕奕,没有松懈地如同往常一样拦下外来的车子询问。

  程今夕摇下车窗,浅笑着冲着年轻的小伙子点点头,也没说什么多余的话。

  小伙子显然第一眼就认出了她,有些羞涩地赧红了脸,直挺挺地行了个礼。大臂一挥,栅起放行。

  夏天的夜很燥热,大概是要下阵雨的样子。即使在冷气打得很饱的车厢内,也能够听到虫鸟因为燥热而发出的吟唱。

  出租车在小区深处一栋纯白色的小洋楼前停了下来。这栋房子是在她的成年礼上,段从送她的礼物,入行以后为了方便,她便从家里搬了出住,住进了这里。

  房子很大,大到那种空dàngdàng的寂寞会随时让她窒息。

  段从亦不常来,但也有过几次例外,偶尔程今夕深夜起chuáng到厨房倒水,会看到一楼客房的门fèng里昏huáng如同萤火的光点,一闪一闪,闪得她心扯巴扯巴地疼……

  要是说给那些看客门听,大抵会说她程今夕必是撞了大运,三生有幸能得段从金屋藏之,横看竖看,都是喜闻乐见喜大普奔的好事。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段从这是铸了一座冷宫给她,将她与他生生隔出了一道沟堑,外头金碧辉煌,里头的荒芜只有待着的人才知道。

  当然,段从显然是不会让他们的之间曝光在阳光底下的。

  想到这,程今夕有些难受。

  她想起了陈阿娇的《长门赋》。心意烦乱地付了车钱,连零钱都没来得及找。

  ***

  打开灯的一刹那,程今夕有些傻眼。

  半张着嘴像个白痴一样站在玄关处,木讷地连半步子都挪不开。

  她压根没想过,这个点儿他会跑到她这里,不声不响地如同暗夜的鬼魅,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动也不动。

  听着墙壁上时钟走过的滴答声,仿佛等待凌迟的死囚。

  段从一袭暗色,西装革履,和他的神色一样yīn郁。以至于胸口点缀的浅银色襟花是他身上唯一的亮色,在大厅恢弘的水晶灯下璀璨异常。

  入夜后依旧穿着如此庄重华贵,想必是刚从某个歌舞升平的场合退场,带着浓浓的纸醉金迷,铅华未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