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恍若凝滞,唯有心脏犹如螺旋桨般的轰鸣,生生不息。
半晌,他唤了她一声,“小桥。”声音一下就软了下来。
时隔多年,段从又这样叫她,蜿蜿蜒蜒的语调,一出口,两个人的心都疼了。他说,“你要懂,我是你的监护人,我必须为你的所作所为负责。”
“所以,”懂,她怎么会不懂。程今夕白着脸,如鲠在喉,“我只是你的责任,仅仅只是这样而已?”
段从的眼睛在辉煌地近乎刺眼的光亮下,明明灭灭。
最终,他还是没有否认。
这些年,她一直都在试图加快自己的脚步,她想着,早晚有一天自己一定能够追上他,能够够到他的肩膀,能够让他将她当做一个女人,而不是人事未知的孩子。
她那么那么想要站在他的身边。不想,他根本从未等过她。
而她是真的以为,他们在彼此心目中是无法替代的,是相依为命的。
程今夕摇头,“可是段从,我已经成年了,很久很久之前其实我就已经长大了,这样的责任从那个时候就已经不复存在,如果你觉得我们之间仅仅只是这样,大可不必。”如果他要离开,随时随地,她都不再有阻拦他的理由。
“你别忘了,我终归是不信段。”她提醒道。
“不管你愿不愿意叫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样定义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是你的哥哥,这是既定的事实,永远都不会改变。你也永远,都是我的责任。”
多感人。感人地简直不知所谓。
一句话就给她判了死刑。
话已至此,却是切断了她所有的妄想和退路。
很久,程今夕拨了拨耳边的乱发,扯了一个晦涩的笑容给他,“不早了,我累了,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就算有事,也留着明天回公司再说。”
下了逐客令。不等他答,她回头,转身走向楼梯。
他又唤她,“小桥。”yù言又止
她恰恰厌烦极了他这样的yù言又止。
程今夕想,原来这些年,她没有看懂过段从。
而段从,也没有看懂过她。
她回头看, “段从,谁他妈愿意当你妹你去找谁,我不稀罕。”
语气坚定,气息微弱,飘洒地长发遮去她半边的眼眸,以及眼角湿漉漉的泪。
***
段从是什么时候走,程今夕不知道。
她回房间,看到chuáng上摆放着钟点工洗gān净叠整齐了的衣服,蓬松而柔软的样子,似乎还能金纺的香气。
随手拿了内裤睡衣,光着脚走进了浴室。
流水哗哗地淌入浴缸,程今夕没有开灯,玻璃的移门外有暖huáng色的幽光洒入,落在灰白马赛克上的艳彩涂鸦上,墙壁的小小一隅,被照得亮堂堂的。
她往水里加了点薰衣糙香的jīng油,燃了一颗同样香味的茶蜡。
衣衫尽褪,没入温热的水中那那一刻,她被搅和得稀烂的脑袋总算平静了下来。全身的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
有些昏昏yù睡。
***
程今夕做了一个不算长,却很清晰的梦。
犹如一帧一帧播放的电影,一个接着一个的长镜头,晃晃悠悠地描绘出那些被洗礼过的年华浮生,生涩的,美好的,悸动的,痛苦的,被拯救的,yù盖弥彰,斑驳陆离。
七岁的时候,父亲因病去世。那时她还小,懵懂未知。
母亲生得很美,却并非孱弱无能的女子。她为了与父亲长相厮守不惜放弃一切,与家族决裂,背井离乡。
而父亲却是老实忠厚的男人,甚至木讷不善言辞。他gān了一辈子的木匠,却也顶天立地了一辈子,即使家里再穷再苦,都不曾接受别人半分施舍,更不曾拿过旁人的一针一线。
长大后,母亲每每对她这般说起父亲,都面容平静,毫无波澜。
唯有几次夜深人静,她偷偷看到母亲坐在chuáng头,拿着父亲亲手为她做得首饰盒,里头空空如也,连一件首饰都没有,可母亲却摩挲了一遍又一遍,直至泪流满面。
于是她想,大抵这就是爱qíng了吧。
有些平凡,有些微不足道,有些傻气,有些执着,但是更多的,却不能够对别人说。
十一岁那年,她上初中,母亲迫于生活压力改嫁。继父是B城排得上号的企业家段天霖,早年丧妻,已知天命。
母亲的第二段婚姻,再没有当年与父亲的琴瑟和鸣,耳鬓厮磨。但好在,也算一团和气,相敬如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