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娘当着顾奶奶的面又把苗苗爸爸的那点恩怨翻出来说:“喏,我劝他早点收手,刚刚一离婚的时候就应该回头,那时候房价多少好,他说说手上没有钱,哪里是真没钱,我还跟他讲,不用瞒着我,我又不贪他的,拿这点钱好好买点房子,再讨个娘子,还能照顾苗苗,他就以为我们要害他!”
说这话的时候苗爸爸刚离婚,离婚之后大部分存款归了他,这点钱在当时的上海也能买上一套房,找个安安稳稳的工作,进出口不就很好,结果他不甘心,老婆都跑掉了,还没混出个名堂来。
男子汉大丈夫要争一口气,他争这一口报争,争了十来年,外乡人都难混难扎根,何况是外国人,苗爸爸现在总算也有了自己的餐馆,招几个小工大学生,就做他刚到日本做的活,中餐馆送外卖。
苗苗爸爸一直没有孩子,到苗苗十八岁的时候,才刚刚听说他有了孩子,是个男孩,已经两岁了,按年纪算一算,现在要十岁了。
顾奶奶跟着一起叹气,想到自己家那个孙子,也是一山望着一山高,好在现在还年轻,总算回来了,以后呆在国内,陪在她身边,也没有什么不好了。
这些事程先生都是第一次听说,苗苗跟他讲小时候的事,从来都是有趣的,有意思的,奶奶带她去吃西餐,那是她第一次吃牛排,奶奶用小炉子发蛋糕给她吃,祖孙两个泡一杯红茶,像模像样的三点一刻,还有就是夏天夜里给她捏背,冬天一起泡脚。
苗奶奶肚子里有讲不完的故事,中国的国外的,苗苗每天都听一个,好像一千零一夜,永远都说不完。
童年在她眼里这么有趣,就算没有爸爸妈妈,也每天都过得很开心,程先生光是听都知道她是个快活的小姑娘,可明明她又是吃了苦头的。
程先生心疼苗苗,拉住她的手,捏捏她的手掌心,这双软绵绵的手,他牵住不放了,不叫她再受苦,不让她再难过,以后就安安稳稳的,当小苗苗了。
“那,爸爸什么时候回来?”这声爸爸叫的很生疏,从小长到大,她每一次叫都是陌生的,这么陌生的两个人,一下子都到她身边来,苗苗有点不适应。
大伯娘歇一口气,等她肚里一篇骂完了,才回答:“大概就这两天吧。”他还不相信,有什么好不相信,多出来一个女儿这种事qíng,怎么会有人骗他。
苗苗查过一点资料,白血病配骨髓配型成功之后,捐的是造血gān细胞,一样要吃苦,但比抽骨髓要好受得多,捐赠人最好在四十五岁以下。
苗苗的爸爸差不多就是这个年纪了,他还得健康,没有别的毛病,就算是直系亲属,机率也只大一点点。
苗苗在没有见过秀子之前并不会想到这些,她也一直不知道秀子生病,可在她见过秀子之后,秀子就不仅仅是一个名字,她是个小姑娘,会笑会害怕的小姑娘。
她希望秀子能够早点得救,能够健康起来,所有人的生活再一次回到正轨,妈妈的病也能跟着好起来,不管爸爸妈妈田中之间有什么过往恩怨,秀子总是无辜的。
大伯娘一顿吵,幸福里就没人不知道了,当作一件新闻,饭桌上嚼了又嚼,苗苗走在路上又有人指点,跟她开口说话的邻居越来越多,讲上两句小菜天气,偷偷打量她,好像在看她是不是真的割了一个肾了。
苗苗觉得很烦恼,她不喜欢被人这样打量这样说,大伯娘却不觉得,她一样挺着胸抬着头在幸福里来来回回,声音比过去还要响,去找老搭子搓麻将不算,连着几天去吃各种馆子,见她原来农场要好的小姐妹,逛chūn节里的城隍庙,一天天比苗苗还要忙。
程先生跟苗苗的相处时间却比原来还要少了,除了上班下班,回到家里,大伯娘已经等着。苗苗的工作也多了起来,她这两天有些无jīng打采,上了两三天班,副主编就给了她一个专题工作。
米其林评选刚刚结束,让苗苗跟几个同事一起跑一跑米其林这条线,做一个专辑出来,从去年的一直做到今年刚刚评选上的。同类型的餐厅都要去试吃,就是上班的时间,也不常能见到程先生了。
副主编给了苗苗机会,她很想gān好,小姑娘做每件事都是专心致至的,jīng神也慢慢好了起来,因为在外面跑,吃不够就头晕,所以她允许自己吃一点。
苗苗原来就爱吃,何况是米其林,切下来的M9品质的牛ròu,用细盐腌过四十分钟,拿出来放在铁丝网格上,烤到油脂化开,用大剪刀剪碎分一分,同事们通通吃的抬不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