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穿的围裙是两人一起在超市买的。避开那些嫩得起jī皮疙瘩的粉红、嫩huáng,特意在货架的最底下挑了个不出挑的棕色。回家抖开一看,胸口正中间赫然画着一只傻乎乎的小乌guī,黑色的大眼睛圆溜溜水灵灵。小笨蛋涨得通红的面孔下,耗子抱着肚子笑得满地打滚。
锅子是阿绿不知从哪个地摊上拎回来的。兜里没钱还要充阔气的周大少咬着牙斥巨资买了一整套德国原装进口的不锈钢锅,电视里天天打广告chuī得花好稻好的那一家,锅底亮得能当镜子使。不识货的小笨蛋却百般嫌弃:“又重又烫又爱粘底,哪里值这个钱?”耗子气得七窍生烟。可是做饭的多半是阿绿,用什么锅小笨蛋说了算。于是那套亮堂堂的不锈钢锅依然放在橱柜里做展示品,不起眼的铁锅却独受专宠,可谓冠绝后宫。
还有碗碟上的花色、壁上的筷笼、桌上的纸巾……小到一根筷子一只汤勺,好像都有他经手的痕迹。耗子想得快痴了,抬起手,低下头,双唇缓缓叠上他留在杯口的痕迹。
第二十四章
“今年过年……我大概不回去了。”望着阿绿一刻不得闲的身影,耗子说道。
“哎?”阿绿的身体整个都僵了,楞了好一会儿,他才重又抬起胳膊用筷子拌着锅里的面条,“哦。可是,你跟你爸说过……”
“我有事,走不开。”耗子转身走回客厅里。
背对背的两人谁也看不见对方的表qíng。只有锅里沸腾的面汤“哗哗”响个不停。
小笨蛋端来的面条一如既往色香味俱全,静静卧在汤中的面条莹白如雪,上头赤红的酱被炒得油光闪亮,扑鼻一阵辣子的香气。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夜晚,听着窗外簌簌的落雪声,光是看一看,就觉得暖意油然而生。
“你怎么不吃?”耗子却一径看着坐在对面的阿绿。
阿绿老实地回答:“刚刚吃过了。”和端端一起。
他的表qíng局促而不安,眼神始终在耗子和面前的桌面上游移。耗子知道他有话说,放下筷子静静地等。
“耗子……”呐呐地,拙于言辞的小笨蛋低声开口。
“嗯?”耗子隔着蒙蒙的雾气看见他眼底的畏惧,“说吧,我不生气。”
“我、我和端端……是朋友。”仿佛是要qiáng调什么,他猛然抬起头急切地望向耗子,口中不由自主地重复,“就、只是朋友。”
如果这时候在他面前放一面镜子,纯真的小笨蛋一定会被自己此刻的神qíng吓一大跳。他如此激动,不停弯曲又伸展了一整天的手指深深扣着掌心紧握成拳。耗子满眼都是他被灯光照得苍白的脸和因qíng绪激烈而泛红的眼眶。
“她……她很伤心,我就想陪陪她……”明明想了一路,下面条的时候还在绞尽脑汁思索该怎么辩解,可是,一旦对上耗子的脸,阿绿还是陷入了语无伦次的窘迫困境,只能一再迫切地用焦虑的目光搜寻他脸上愤怒或是原谅的蛛丝马迹,“耗子……我……”
放下筷子,耗子打断了他的话:“端端挺好的,又那么喜欢你。”
“不是……”小笨蛋急得几乎要站起来。
耗子微微勾起嘴角,再度截住了他:“真的,挺好的。”
很熟悉的话语是不是?那么耳熟的口气。是谁成天这么扬着张傻笑的脸口头禅似地念着:“挺好的,都挺好的。”
被宽叔冤枉偷懒了,也是:“没事,挺好的。”
被客人找碴泄愤了,也是:“真的,我挺好的。”
被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训斥得一无是处了,还是:“我不要紧,挺好的。”
笨蛋啊你,端端多好,给你吃的,跟你说笑,还从来都不欺负你。人家要学历有学历,要家境有家境,xing格开朗笑脸迎人,还一天到头追着你。你怎么就那么呆那么木?连抓住机会顺杆爬都不会。人家家里有房有车,跟她在一起,你哪里还用得着每天累死累活地给人洗头听人差遣,处处陪着笑脸还得提防别一不留神又绊到了电线推倒了客人?
“你不小了,该谈恋爱了。”他吊儿郎当地冒充长辈的口吻教训道。
“我……”阿绿说不出话来,咬得通红的嘴唇不自觉抿得更紧,“耗子,你别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