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风花雪月_作者:公子欢喜(21)

2016-11-27 公子欢喜

  对于老人家的去世,家人是早有心理准备的,肺癌晚期,总有这么一天的。但是,依旧太过匆匆,从入院确诊到逝世,不过短短一个多月。对孝顺的儿女们而言,始终快得难以接受。

  「中午的时候,还能吃下去半碗粥的,气色也比前几天好。儿子们还在商量说,有种药治这个病根灵的,要去给他买来吃吃看。结果,下午睡了一觉起来就开始吐血,我拿了块毛巾去帮他擦,止都止不住……医生来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

  老夫妻两住的小屋子里设下了灵堂,秦央外婆絮絮地向亲友们叙述着当时的qíng景。鼻息间满是锡箔纸燃烧后的檀香味,《大悲咒》掩盖了人们jiāo谈的声音,零星有只字词组傅来:「还以为能撑过今年夏天的……」

  「……抽烟、喝酒,他戒都戒不掉。」

  「才六十九,七十岁都没到……」

  秦央木然地坐着,亲朋好友祭奠完毕后,他就递给他们一杯水。满眼都是白麻布,各色帛料五彩斑斓地挂了一墙,影像忽而真实忽而模糊,双脚踏着地面,心却在半空中飘着。

  有人踱过来攀谈:「秦秦还在读书吧?」

  「嗯,高三了。」

  「哦,那不是马上就要高考了?好好用功啊。孙儿辈里,你读书最好,老爷子最看重你。」

  旁人也调过头来搭腔:「就是,老爷子从小就把你带在身边……你那个时候小,大概不记得了。」

  秦央轻声说:「我记得的。」

  话语被守在灵台前的孝子贤孙们的哭声埋没。

  秦央可以说是那种家庭幸福的人,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俱在,无论是秦爸爸那边还是秦妈妈这边,兄友弟恭,姐妹和睦,逢年过节聚在一起吃顿团圆饭,和乐而圆满。这是他第一次失去至亲,曾经以为会有多么伤心难过,真正站到这里时,却仿佛在梦中,浑浑噩噩的,神智却清明得异常。

  丧事办得很体面,跪下、磕头、烧纸,秦央跟着长辈做得一丝不苟,回到家里后,却翻来覆去地整夜整夜睡不着觉。睁开的眼中总是白茫茫一片。凄楚的哭声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回dàng索绕。

  与此同时,日历纸却一张一张毫不留qíng地撕落。

  老俞在走廊里跟秦央说:「你的成绩很稳定,考试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不要太拼,太紧张了也下好。现在绷得太紧,恐怕到真正考试的时候反而会……嗯……总之,要注意休息。」

  秦央说:「我知道的,谢谢老师。」脸色憔悴而苍白。

  回家的路上,沈晋自背后环着秦央的腰埋怨作业太多,做到天亮也做不完,老师太严厉,那个教物理的,一点玩笑也开不起,还有,女生太少,他那个楼面全是物理班:「整个楼面的女生加起来,十个手指头就数得过来。数量就少,更不要说质量。」

  沈晋揶揄秦央:「你是陷在了温柔乡里。」

  秦央似听非听,偶尔发出一两声不知所谓的应和声。

  沈晋见他心不在焉,也不再继续往下说,顿了顿,收紧环着他的手臂。「我怎么觉得你的腰有细了?」

  「没有。」

  沈晋扯开话题道:「我今天在办公室看到老俞了,手里拿着这么厚一摞卷子,他又用古文nüè待你们?」

  「啊,没有。」

  「你这两天有没有睡过觉?」

  「没有。」脱口而出。

  泰央回过神,忙道:「睡了。」

  「那你这对熊猫眼是睡出来的?」沈晋不依不饶,见他咬着嘴唇缄默不语,低低地叹了口气,「我就睡在你旁边,你有没有睡,我会不知道?」

  秦家夫妻这几天搬过去陪伴秦央外婆了,秦央又恰好正是高考冲刺的关键时期,也不能有闪失,秦央妈妈gān脆让沈晋住了过来,两个小孩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沈晋的口气隐隐泄漏出一些担忧:「秦央,你不是一直是最懂事的那个吗?初中的时候就笑得不yīn不阳的,教训起我来比那个班主任李老师还有样子。」

  晚上,秦央还是睡不着。一闭上眼就又回到了殡仪馆,寿衣寿帽穿戴齐整的老者静静地躺在棺木里,周遭哀乐凄凉,悲声不止。

  眼睛不知不觉睁开了,怔怔地瞪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夜半时分,万籁俱寂。

  「明天是最后一次模拟考,你打算去考场上睡吗?」身边并肩躺着的人忽然开口,一如既往的玩笑口吻,秦央听在耳裹莫名地觉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