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直是先把她送到了天上然后又一棒子打入了水底。但她还是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去坐下,克制住颤抖的手指,一张张立刻翻看起来,这一堆照片大约有七八十张,可见罗明钰是真的费了些心思,诚心诚意的帮忙。照片无规律的散乱在石桌上,每一张都和薛苑记忆中的画有相似之处,都是人物画,画中人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有穿绿色的衣服的,有背景是水墨风格的,但就是没有穿着军装的女孩。
虽然之前薛苑并没有抱太大希望,但这个结果还是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前茫茫一片,只有夏日的白光刺进双目。
李又维这时才回头看了她一眼,她那个失魂落魄的样子落入眼底,漫不经心的说,“我跟你说过的,不要抱太大希望。”
薛苑忽然愤怒,扬高声音:“我不是你,我不愿意那么快知道结果。”
“你宁可抱着残存的希望,也不愿意知道真相?”
薛苑没吭声也没回答,慢慢蜷缩起了身子,抱着头。阳光从树叶的fèng隙中漏下来,形成了一个个圆形的光斑。她死死盯着地上的一点,直到奇怪的烧焦味道飘过来才抬起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李又维面前燃起了一堆火,薛苑看得真切,他正把一幅幅画一卷卷画扔进火堆。画纸较厚,点燃后就一发不可收拾,火光熊熊。
似曾相识的景象,似曾相识的背影。薛苑全身发寒,不自觉人却已经朝他扑过去。他被窜起来的火苗映得双脸通红。那几幅正在燃烧的画已经烧了大半,不论如何都抢不回来了;只有他手上那幅还是完好的,并且似曾相识。薛苑彻底震惊,朝前一猛扑,一把把画夺到自己手里,愤怒的指控:“你疯了吗?gān吗烧画?gān吗烧这幅画?你还烧了哪些?”
李又维察觉到手里空空,回头一看,薛苑站在身后,本来就大的一双眼睛几乎完全圆了,仿佛视他为毒蛇。她或许是太生气,说完那句话后双唇颤抖,惟有那种险恶的目光没有变化。
李又维无所谓地笑起来:“画得这么差,放在那里也是碍眼,所以就烧了。”
“你有什么权利烧画!”薛苑再一次怒喝,“你都不管画家的感受吗?”
李又维瞥她一眼,继续笑:“我就是画家,我爱烧就烧。”
薛苑顿时愣住。低头看了看,燃烧后的灰烬在地上堆成如此之高,绝对不止她看到的数量。
她喃喃自语:“原来你就是那个作者,没想到……没想到,居然是你画的。”
“我就画不出这样的画吗?”
“这倒不是,我一个老师曾经说过,绘画是不会撒谎的。你的xing格和你画中透露出的深刻思考完全是两个人,我完全没有想到,”薛苑苦笑,“之前我自以为了解了你的xing格,现在才知道,我原来一点都不了解你。世人都说画如其人,可很多时候还是又差别的——再了解画风又怎么,完全无助于了解这个人的个xing。”
她放低声音,将手里的画徐徐展开,正是那幅《命运》。她目光眷恋的停在画上,“现在想起来,也不是无迹可寻的。如果你要烧掉它,不如送给我,我真的很喜欢这幅画。”
“我知道,展览会那天,我一直在的。你那么热心的为我辩护,我都看在眼底。”李又维笑了笑。
薛苑没看他,只说:“尽职尽责的工作而已。不论画家是谁,那时候我都会这么做的。”
“我相信。”
太阳没入了云层里,空中好像忽然yīn沉下来。有风刮过,卷起了那堆燃烧殆尽的灰烬,朝薛苑的裤腿劈头盖脸的扑过去。炙热的空气从下方浮上来,她眼前一花,抱着那幅画迅速后退了几步,慢慢靠在树上。
她觉得那么困惑:“为什么都这样……”
“都这样?还有谁?”
灰烬里还有几个碎片尚未燃烧殆尽,那些鲜艳的颜色铺张的开放在她的脚边。粗燥的画面,鲜艳的颜色,勾勒出一个jīng神上的世界。
李又维朝凉椅上一靠:“如果是一般人,肯定会问我为什么烧画,你为什么不问?”
“你做什么事qíng我都不奇怪,”薛苑的手指慢慢从画上拭而过,“更何况这个不需要问,你烧画,自然是对画不满意了。”
谁料李又维闻言大笑,赞叹道:“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知我莫若你,现在一想,更是如此了。薛苑,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