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翻到了培根的某本作品,她看得慢,在“一座城市如同一片旷野”这句话旁发现了他的批注。
……在所有的感qíng里,唯有独孤最可怕。我身处的世界没有人理解我,我是沙漠中的跋涉者,又像大海中的溺水者。古代拉丁谚语说:“一座城市如同一片旷野。”我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忍不住痛哭失声。我才十九岁,可长久以来那么多的郁闷,每一点一滴都像石子堆积在我的心里,让我不堪重负,接近崩溃了。
我的生活不能由自己控制,某一方面的经验可怜到匮乏,有一方面的经验却怪异地扭曲着。我的世界,是父亲和大哥让我看到的世界,他们那么面目可憎,为了经济利益,甚至视人命如糙芥……还有妈妈和外公……
纸上摸得出凹凸不平,仔细看甚至还有眼泪洇下的痕迹,孟缇啪的一下合上书,发着抖,还是浑身发凉。
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来平静自己急促的喘息。原来,她的祖母出身如此显赫,而父亲是因为这个原因离家出走的。血腥的资本积累过程让年方十九岁的赵同与不堪重负,最后弃家出走。
她把书揣在衣服里,下楼回去睡觉。
她一拉开门,却发现明辉面无表qíng地站在房外,走廊的灯大开,他的脸亮得吓人。孟缇吓了一跳,怀里的书和电筒都险些掉下来。
“怎么了,张叔?”
明辉微微欠身,问她:“知予小姐,你都是这个时候来这间储物室吗?”
孟缇扬起下巴,竭力摆出一点主人的架势,“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明辉说,“你是从哪里拿的钥匙?”
孟缇有些不好的预感,还是回答说:“从吴婶那里,我就是看一看我父亲的东西,难道不可以吗?”
“毫无问题,”明辉笑了笑,“但请你把钥匙给我。三楼的这几间屋子最近都要装修,等装修好了,我一定把钥匙送上。”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孟缇再不jiāo钥匙就显得非常不通人qíng了。怀里的书跳了跳,提醒她重要的已经找到,孟缇虽然不舍,但还是从衣兜里摸出钥匙递了过去。
她下了楼,心里有事,想起“我身处的世界没有人理解我”那句话,又想起中午看到赵初年的背影,难受得简直没法呼吸。
她先把书和电筒拿回房内,又吸了口气,站在赵初年门前,轻轻敲门。敲门声坚持不懈地响着,听上去那么孤独。门内明明有动静,可长久无人应门。她还不愿意离开,把额头抵在门板上,眼睛发酸。赵初年已经不愿意理她了。
门忽然开了,她几个踉跄,险些站立不稳。赵初的站在门内,一身黑色,身体又背着光,好像所有的阳光都被他吸走了。看清楚门外的人是她,他用冷淡的、甚至厌恶的语气对她开口,“进来。”他的表qíng如此激烈,孟缇心里所有道歉的话一瞬间退缩并消失了,迟疑地迈着步子。
她第一次进赵初年的房间,格局和她那间很相似,只是看上去十分空旷。衣柜门大开,衣服却都不在,chuáng边的地毯上有两只已经了的行李箱。
孟缇沉默了一会儿,“你是要搬走吗?”
“这里也不是我应该待的地方,我鸠占鹊巢了这么久,也该物归原主了。”赵初年疲惫地开口。他一直避免跟她眼神接触,可见是厌恶她到极点了。
孟缇硬邦邦地开口,“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如果是因为中午的话——”
赵初年坐在地上,挥手打断了她,“不用解释,我没有兴趣听。你坐下。”
她盘膝坐在地毯上,瞪着他。她认识赵初年这么久,他从来没有哪一天会用这种冰冷的态度对她。
他从chuáng上拿起一个文件袋,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在地毯上一字摊开。
孟缇看着地上的银行卡、存折和几份转让书的文件,愕然,“这这是什么?”
赵初年没有迟疑,很有条理地开口,“这是应该属于你的财产。这张卡是爸爸这么多年的版税收入和版权转让的收入,每一笔我都记在文件上,你可以对照着看,如果有缺漏,我会补给你。书还在再版,每几个月就会有新的稿费打到账上;没有的话,你可以打电话去出版社,我也留了电话给你。”
孟缇一愣,本想打断他的话,赵初年却摆摆手禁止她说下去,不给她任何cha话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