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失如来_作者:皎皎(26)

2016-11-25 皎皎

  薛苑找到曾经属于自己的座位,扶起凳子坐下,恰好画板上夹着张四十厘米的画纸;她灵感一动,随手从地上捞起半截炭笔,在白纸上挡开一笔,随手勾勒起来。

  她不知道画什么,可笔却不由自己控制,仿佛了有了意志,在纸上游走不停。大学四年,所有专业课里,她最拿得出手的一门课也许就是素描。

  夏日天气炎热,一个人在教室坐得太久,汗水从后颈渗出来,衬衣粘糊糊的贴在身上,怎么都不舒服;此时却顾不得这些细枝末节,握着铅笔的手依然如飞,直到碳素笔的碳芯全部用尽。此时她才认真的看自己刚刚画出来的东西,绝望的叹了口气,重重把笔一扔。

  深思中有不合时宜的声音cha了进来:“速写?画的是你家?”

  她回头看了来人一眼,空白着脸转了过去。

  “难道忘记我了?我可是一时一刻都没有忘记你呢。薛苑,”身后的脚步声临近,柔滑的声音和呼吸在后颈回转,一只手从左侧探出,帮她把额角被汗粘住的头发挑开一缕;薛苑心qíng不论怎么低沉yīn郁也忍不住愤怒,yù拍案而起的那一瞬身后人巧妙的退到她身后半米处,她扑了个空,只看到他露出笑气定神闲的微笑来。

  这张脸想不记得都难。偏偏还是自己上司的上司。薛苑冷着一张脸:“又是你!”

  她端坐不动,李又维双手cha在衣兜里。他本就个子高,穿着笔直的黑色裤子,从薛苑的角度看上去,宽肩窄要,完美的线条从肩到腰一溜烟滚下来,衬得一双腿出奇的修长。

  他不介意薛苑冰冷的脸,和善得简直是幼儿园的老师:“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在张玲莉面前你不是这个样子吧,我不知道你原来这么跟老板说话。”

  薛苑头都没抬:“上位者仪不正行不端,其下效尤,仅此而已。”

  尖刻的讽刺却让李又维相当愉快,他轻拍一下画板:“有jīng神了吗。这几天我看你人都要瘦了一圈了。”

  本想问一句“你什么时候看到我瘦了一圈”,终于忍住,竭力让自己显得心平气和:“你这么缠着我,到底要gān吗?”

  李又维却长久不语,从她头顶上弯下腰,下巴几乎cha过她的头发。他观摩着那副粗糙的素描,又问:“这幅素描画的是你家?我记得你家是在江南的汧镇吧。”

  她勉为其难的“嗯”了一声,心里想着他如果敢接机把手搭在自己身上就打回去,可李又维的双手规规矩矩停在衣兜里,一丝动静也无。

  “看来,你画技并不好。”

  她硬邦邦地回答:“我知道。”

  “素描是搭建结构,要有空间感,层次感,用简单的线条勾勒出明暗和空间,非常考验技巧和手段,”李又维的手从她肩头越过去,在画纸上指指点点,“你做不到这一点。看来你在绘画上相当欠缺天分,又或者是基础太差,连点面线的基本功都没有打好。”

  “我一样知道。”

  “素描,特别是速写,是所有绘画形式里最有意思的一种,也是判断一个人天分的主要标志,”李又维声音一变,说,“这类信手的素描有时候比jīng心绘制的作品更深刻。黑格尔认为这类的素描是奇迹,这把是全副jīng神直接贯注到灵巧的双手上,在一霎那时间的创作中把作家的心灵中所含蓄的一切都揭示出来。其实也就是我们的那句古语,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薛苑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样,仰头看他一眼,他的头在她的正上方,表qíng不太真切,下巴的印象倒是深刻,倒三角,顶角圆润,下颚稍稍前凸。

  她别开视线,声音较刚刚轻柔很多:“这个,我也知道。”

  李又维喉结一动:“去给我拿只碳笔。”

  她站起来去拿笔,空出来的座位他自然取而代之。递笔给他的时候,才想起自己为什么要乖乖听话——很有可能,是被他那通长篇大论迷惑了心神。

  李又维拿着碳笔,猛然在画上dàng开一笔,在她的原作上修补起来。他细节抓得极稳,在屋檐下补上一笔;在石板边上添两株小糙,在桥身上勾勒出砖块的形状,在流水里渲上一层倒影。

  微妙之处在于细节。他的话一点也没错。速写的风景画直接象征着随着画家水平的高低。水平低的作品,在短时间的凝视后,你会以为什么都看见了;但是更高明的速写,所用笔墨未必更多,同样的简简单单,却能在人欣赏完后激发人的想象,引起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