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暮_作者:皎皎(26)

2016-11-25 皎皎

  结果这些话一句也没有说出口,见到她那个样子,我腿都软了。林诩住在全医院条件最好的几个病房之一,又宽敞又明亮,只有她一个人,液晶电视开着,说话声在整个房间绕了一圈一圈。

  她现在真是太瘦了,锁骨孤零零的露在衣服外。好在她以前也瘦,因此看上去其实跟以前并无太多变化,只是她靠chuáng坐着,头微微歪在枕头上,眼睛微闭;乌黑的头发有些零乱,紧紧贴在额头和鬓角,显出极度的jīng神匮乏;她打着吊针,病号服下面伸出了几根管子,接在各种仪器上面。

  “林诩……”我抖抖唇,叫她。

  声音很轻,不会比电视的声音更高。可是她听到了,睁开眼睛,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个微笑。相信我,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看到如此动人的笑容。我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到过昙花的开放,如果有人看过,那一定能理解。昙花的开放独一无二,从花苞微鼓到至始,一层层的展开直至完全绽放,每个细节都那么美丽舒展,宛如林诩的那种笑容。

  “我没事,挺好的。”她还是微笑,“文简,别难过,啊。”

  我捂着嘴,怕自己哭,可是眼泪还是留了下来,湿润了手心和脸上的皮肤,又滑又烫。

  “别哭啊,”她动了动身子,朝我过来点,说,“我不是好好的么。”

  我擦擦眼泪,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坐好。林诩眼睛微眯,仔细的看我,很久之后问:“谁告诉你我住院了?是柳珊么,”说着她漂亮的眉毛一动,露出极度疲乏的神色,她垂下眼睫,喃喃自语:“又是她,又是她。我让她不要说的,结果她还是告诉你了。我就要死了,她也不肯听我一次么。”

  手指尖传来一阵凉意。我开口,语气的凄惶让我自己都吃了一惊:“你不会死的,你怎么能死呢。林诩,你怎么能死呢。”

  林诩一只手打着吊针,另一只手贴到我的手上,握住,就像姐姐握住妹妹的那种握法,随后很轻很轻的跟我说:“我妈妈生了我,也给我了这个病。十岁的时候,我被检查出来有心脏病,就是这里,”她低头看看胸口,很平静的说,仿佛说着别人的事qíng,“它没有随着我一起长大,医生说它很小,我年龄越大,它的负荷就越重,我注定活不过二十岁。”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我问她,“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

  林诩几不可见的摇摇头,显示出一种如释重负的神qíng:“其实我也很高兴,我比医生预期的还多活了一年。”

  我低着头,问:“杜越远知道你的病,会怎么办?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才不肯接受他?”

  林诩嘴角动了动,又过了很久很久才静静的说:“对不起,文简,对不起。都是我的主意,从头到尾都是我的主意,你别怪他啊……我想,你们在一起很好,真的很好……其实到后来,我能觉得,杜越远他,他……”

  感觉最后她急促的呼吸,我打断她的话,苦笑:“林诩,你别说下去了。我都明白了。”

  林诩疲倦朝枕头上靠过去,但固执的盯着我的眼睛:“答应我,你千万不要告诉他我在医院里,我求求你,文简,你答应我,答应我啊,好不好?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事qíng,这件事qíng一定要答应我,好不好?”

  的

  这番谈话,她仿佛把生命全都用尽了。我泪流满面的点点头,实在不能不答应,如果我不答应,她会一直问下去。的

  准备离开的时候,我遇到了林诩的父亲。那样一个成熟的事业极其成功的商业巨子,一动不动的站在病chuáng前默默看着日益苍白消瘦的女儿,眼眶就那样的红起来,他是那么的难过,人人看的动容,他的秘书在门外偷偷擦着眼泪。

  我悄悄掩上门出去,他随后也出来,客气的跟我说:“小文,拜托你多来看看她。从小到大,她都没什么朋友,所以不知道怎么为人处事……她跟我说起过你,你是她第一个朋友……”

  的

  “我知道,我知道,林叔叔。”我唯有拼命点头。

  那天之后,我天天跑医院,有时候逃课去医院看她。我从医生护士那里知道,这个病治好的可能太过渺茫。林诩在国外动过几次手术,问题半点没有得到解决,听说,唯一的办法只有心脏移植。可是全国上下每年都有十几万人需要心脏,而百分之九十六七的人最终将会在等待里死去,就算被列入手术名单的幸运者,也只有很少人能得到健康的心脏。林诩的主治医生是国内的心脏专家,我有次听到他跟林诩的父亲说,就算能得到健康的心脏,手术的成功率也不到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