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沿河修建的道路陡峭崎岖,昨天的微雨之后,道路有些滑,坐在车上简直有儿童游乐园的过山车的效果。运输车也不是第一次坐,但今天明显更富有挑战xing,不过短短五六百米,两人的头已经撞了无数次车顶。
跌跌撞撞下了车,因为迟到,陆筠比平时更心急,加快步子往前冲;后面的周旭正想开口让她不要着急,可刚说了个“别——”字就看到她脚一崴,以一种不可避免的姿态丛山路上倒下去。周旭上前两步拉住她,可依然无济于事——地上全是碎石和湿土。这么一摔,她手掌擦破,血珠子从擦伤的地方冒出来,活像示威一样。她膝盖上裤腿上都是湿土,疼痛让她脸色煞白,咬着唇只喘气,气色差得好象鬼一样,样子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周旭蹲下身拍掉她身上的土,一边说:“让你别急别急,你不听,自己算算,这是第几次脚崴了?”
起初几秒尖锐的疼痛之后,陆筠神态渐渐回复,摆摆手:“好了,我没事了,快点去开会吧,咱们已经迟到有一会了。”
结果两人就这样冲进了临时的办公室和实验场。
工地上十多位工程师,二十余位技术人员都在,各自拿着图纸报告,坐了大半个办公室,听到门口的响动后,大家陆续不一的抬起头,看着他们局促的表演,神qíng各异,但目光都是善意的。
只除了一个人。吴维以。工地上的开会有点像学生教室,满屋子零散的桌椅,前面是水工的模型或示意图,然后由总工或者副总工主讲。现在正站在台前的正是他。他本来正在讲大坝施工的流程,结果就这么被后来的他们打断了谈话。他不带任何感qíng的瞥他们一眼,延伸里有着严厉、批评,否定、不满,甚至是冰冷。被人以这样的目光注视对陆筠来说绝对是第一次,仿佛温度降低到了零点,浑身被凉水浇透,空气瞬间凝固。以前从来不知道他是这样有压迫力一个人,陆筠忽然觉得,曾经熟悉的那个温和有礼、眼睛里总有微笑的吴维以和面前这人完全不同。
“怎么回事?”
陆筠小心翼翼的看一眼周围,人人都是一副噤声敛容的模样,讷讷的解释:“一时忘记时间了。”
回答的声音低得像蚊子,难得吴维以还听到,他严厉的语气里一点温度都没有,并不高,从头到尾几乎都是一个音调——但透露出的意思没有人不会明白,语气就是判断句。除了“对”或者“不对”,没有别的答案。陆筠低着头,听到他以这种声音说:“如果你们忘记了时间,可以让我再告诉你们一次,对你们而言,遵守时间是不是一个极大的困难?”
哪里还敢答话。
倒是周旭挤出来一句话:“下次不会了。”
忐忑不安的坐下,忐忑不安的开会,起初因为他们到来而显得yīn郁的气氛慢慢的活跃了起来,人人发表各自领域的意见,在数据和资料库里遨游,互相查漏补缺,提出解决办法和其中的问题,工程师技术人员之间的讨论虽然耗费时间长,但价值极高,最后往往会形最终的方案。今天也不例外,会议后基本上下一周的进度和任务都制订好了。
陆筠在会上一直没怎么发言,只是说了句自己负责计算和画图这块的内容;然后就再不吱声,只是默默听着。吴维以讲话时眼睛隐约有光,就连她这个坐在最后一排的人都能看见。他的专业修养和实践经验就像钻石一样,简直无可挑剔,不论多复杂的数据和公式,以前的经典设计和经典模型,还有具体的是应用和各种设备的优缺点都清清楚楚,所谓的高屋建瓴就是这个样子。
钱大华看到她在出神,以为她在担心刚刚迟到的事qíng,待散会后劝她:“小陆,别担心,吴总这个人,工作起来面冷心热,对时间看得特别重要,事过了就好了,以后别再犯。他负责这么大的工程,总要有点脾气和实力,不然怎么服众。你回宿舍去洗一洗吧,看你摔成什么样子了。”
陆筠感激的一笑:“钱总,谢谢您。”
她的盈盈笑脸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钱大华忽然笑了,摇头晃脑的说:“他也不可能真对你发脾气的。”
那时天色已经转黑了。山谷中黑得比外面更早,也更冷。江边的灯光一盏盏的亮起来,大家三三两两的去食堂吃饭,陆筠则回宿舍换衣服,片刻后听到敲门声,是周旭打了晚饭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