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是肩挑背扛,但实际上也差不多。在国内建水电站已经不易,何况是人生地不熟的国外,难度立刻涨成原来的比较级。图纸如论如何都不够,技术人员差,机械缺,原材料缺,基本上没有不缺的。最糟糕的,还是地质环境的先天不足。原始资料的勘测数据似是而非,不够深入,施工时出现意料之外的重大问题,第一次导流dòng垮塌事件起因就在于此,技术力量的缺失,就像独行的旅人失去了指南针,找不前进的方向。
好在周旭和陆筠来了。两人虽初出茅庐,但到底是著名院校毕业的专业研究生,能力超群,不论是设计还是计算都是一流水准,实践经验也有,而且难得谦虚,责任感qiáng,不怕吃苦受累。能力固然重要,品质优良更是难得。这么苦的环境,两人从来没有半句怨言。
尤其是陆筠。
认识半年来发生的事qíng,如电影画面一桢桢从眼前闪过。那个总是最早起chuáng,画得一手漂亮图纸,总是笑语盈盈,救人时没有半点含糊的陆筠。那日她面带微笑说出的那番话重新在耳中回响:“我很小的时候,爸妈就分开了,我跟着爸爸,怎么说呢,我爸爸是个好人,不过喜欢体罚,我经常挨打罚跪;后来爸爸娶了跟阿姨,生了弟弟,弟弟五岁的时候我带他出去玩,我没看好他,他从滑梯上摔下去,摔得很严重,差点活不下来……没有照顾好弟弟,是我的责任,我也不怨他们不喜欢我。后来姑姑看不下去,把我接到了她家。不过现在想起来,我那时也是个八九岁的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到现在我也没办法完全释怀,童年的yīn影,是真有那么回事的。不过我比较想得开啦。人生还长呢。佛经里有一句话,过去种种,比如昨日死,以后种种,比如今日生。就这么简单吧。”
吴维以沿着踩出来的山路,散步般下了山。工地也就这么大,人数也就这么多,遇到谁都不奇怪,可却没想到,早上第一个遇到的人,就是陆筠。有时候,想什么人就看到什么人。
她没有发现他,微微低着头,半长的刘海挡住了眼睛,紧紧抿着唇,隐约可见脸颊边浅浅酒窝;她背着装图纸的画筒,抱着笔记本电脑匆匆走在路上,脸上有明显的憔悴和疲劳的痕迹,显得心事重重。他想起昨晚发生的事qíng,本来她的名字已经到了嘴边,硬生生把声音掐回嗓子里,放弃了和她打招呼的念头。
根本不知道说什么。
以前他从来不知道两个人正常的jiāo谈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qíng。
她朝试验场的方向去了,明媚的晨光中,背影看上去如此削瘦,比起她来的时候似乎更加单薄。
沉默的在原地站了片刻,他终于抬起脚,也朝试验场踱步过去。每个角落都是寂静的,看来,还是以往那样,总是他们最早到试验场。他瞥到其中一扇虚掩的门,然后像往常一样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一如既往的埋首于似乎永远看不完的资料堆里。
有人轻轻叩门。
这个时间这个地方,除了陆筠不会有别人了。抬头一看,果然是她。她抱着卷图纸和电脑笔记本,站在办公室门口,没有什么笑容,面色异常的坦然镇定。
吴维以点头:“进来。”
她进屋后就把手里的图纸递给他,两人一起把桌上的图纸展开,用镇纸压住四角;打开电脑,调出计算软件,才说话:“吴总,这是挡水拱坝和闸门结构的图纸。周旭走的时候把资料都jiāo给我了,这几天我看了看图纸,用相关函数计算了一下泻洪时水流的振动对阀门和坝体产生的危害。基本上和周旭的结果差不多,不过还是有点小问题。”
因为江河水流速度的不确定xing和复杂xing,实际上一直到现在,也没有人提出成熟而有效的计算水流的振动效益和评估其安全xing的有效方法。现在通常根据经验公式计算分析和模型的试验结果一起考虑。吴维以看她一眼:“说下去。”
陆筠打开电脑,指着三维图形说:“因为坝体的基础岩xing不太均匀,不能做均质处理,我把压力系数的数据细化了一点点,最后的结果,压力、压qiáng、位移,都比周旭的数据稍微高了那么一点,也许不是什么大事,但我想,泻流引发振动是持之以恒的,跟地震不一样,设计上应该留一点余地。”
她平板而流畅的说出这番话,吴维以闻言眉心一紧,仔细研究着的计算流程,拿笔算了算,抬头看她,处变不惊的开口:“很好的发现,既然提出了问题,那应该也想好了解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