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想说“不用谢”,他已经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十六岁离开家后,就不敢再奢望大学了。但因为你,回到学校里读书似乎也不是那么遥不可及了。”
我绝口不问他为什么离开家,莞尔,“你看,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虽然我在工作上笨拙,光给你添麻烦,但我怎么也比你大一些,有些建议还是有用的。说真的,你现在的样子,可让我找回一点自信了。”
他忍俊不禁,笑出声来。年轻的脸上写满了真挚的谢意。我喜欢他看这种生动的表qíng,蕴含了无数的感qíng,像钻石一样闪闪发光,不是在曼罗时对客人的那种流水线生产出的微笑,也不是那种收到小费时的公事公办的谢意。我始终觉得,像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应该更没心没肺一点,不是在大学校园里愉快追逐女孩子就是在球场挥洒汗水,怎么耗费青chūn怎么来。
我从来不是个拖延的人,很快敲定了学习地点——是在曼罗旁的一个公园。鉴于我俩的经济qíng况都比较窘迫,总不能找个花钱的地方去学习;至于大学和他住的地方又相隔太远,想来想去,还是曼罗附近最合适。
这公园虽然不大,但树极多,树林中还有几套石桌石椅,偏安静。对于当老师这事儿我充满了gān劲,要知道,我从爸爸那里学到的那套完整的自学方法还一直没有传授出去呢。
沈钦言是个很不错的学生,简单的测试后,我发现,他的水平非常不错,远远高于我的预期;于是,我制定了详细周密的学习计划,按照周为单位,jīng确到了每天。
这个学习计划我做了整整三个晚上,室友韦姗看着我这么废寝忘食,还诧异了好一会,还以为我找了个家庭教师当兼职。
此时沈钦言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这么详细?”
“我要对你负责吗,”我气势十足,拿腔拿调道来,“我算过,你曼罗的工作主要集中在中午和晚上,早上有八点到十一点,下午两点到四点这六个小时都是你自己的时间,每天学习六个小时,绝对足够了。”
他专心研究着学习计划,重重点了头。
“时间安排得虽然很紧,但是,不经辛苦,不得幸福。”
我们就这么坐在树下,一个讲一个听。林中的鸟起初被我们的说话声惊走,又发觉我们没有恶意,扑簌扑簌地飞回来,静悄悄立在枝头。仰起头从树林的fèng隙仰望天空,那天空是水一样青澄的颜色。
补习的时间很快过去,他的聪明和领悟力让我觉得欣慰。
休息的时候沈钦言倒了水给我,忽然说:“我觉得你去当老师说不定比服务生还有前途。”
他难得开句轻松的玩笑,我忍不住莞尔,又拿出师长的派头,“我有一句话要告诉你。”
“什么?”
“爸爸对我说过的一句话:记得最牢的知识,统统都是自学到的。”
说着,我往他手里塞了只笔,颇有气势地把参考书和糙稿本翻开,跟他开始为期一年的大学计划。
第五章 进退之间
之后的一段时间,我又去了两次片场,再没有第一次的激动了。
我从纪小蕊那里知道了电影的大致进度,部分外景已经拍完了,现在所有的戏份都在那条豪华海轮上进行,这艘海轮已经被改造成一个豪华的摄影棚。剧组是没有假期的,我听到剧组各部门的工作人员也颇有抱怨,跟着我母亲这样一丝不苟动辄拼命的导演也真是辛苦他们了。
让我意外的是,顾持钧在这部电影里戏份似乎并不多,比如现在的他都是“闲散”状态,大多数时间和我母亲一起坐在监视器前,和她语速极快地说着话,话题大都是行业或者剧本相关,如对一些细节的删改,有时候也会产生争执——那种态势和别人不一样,就像有跟琴弦绷在他们之间。
印象最深的就是有一幕,剧中顾持钧饰演的男主角怀念旧日爱人的那一段感qíng戏,我母亲和顾持钧就要不要正面拍他的脸产生了不小的争议,争论了近一个小时。
我这时才发现,我以前对电影的所谓爱好更像是叶公好龙——原来我只喜欢成品不喜欢制造过程。我难免心不在焉,实在提不起jīng神时就从包里拿出书,努力在片场这种大呼小叫的环境中闹中取静,默默看书。
直到母亲掉转头看着我,“去外面的甲板。小蕊,给她拿点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