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一下子白了,仿佛不是他呕血倒是自己的血被抽空了似的,一时间急得眼冒金星。记得有一年李明珠的胸前查出一个肿块,怀疑是rǔ腺癌,后来才知是良xing的。当时彩虹听说了也是当头棒喝,差点虚脱过去。
刘沛娟还在叨叨地往下说:“…听说出血量挺多,好在抢救得快,到底是年轻人,医生说已经没事了。”说罢,又感慨一声,“唉,你们这些单身汉吧,离开父母就不行,饮食完全不讲规律…..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母亲突然去世,悲伤过度……”
她心头大震,“他母亲……去世了?”
“对啊,上上周的事。一直说病重,还说要送到这里来手术,可惜没来得及。中碧那边突然打电话过来,他当天就回去料理后事了。教研组这边因为一个国际研讨会走了两个教授,一直让他代课,又赶上期末考试,不能耽误,后事一完又急着赶回去了。”
彩虹连忙问道:“他现在住在哪家医院?”
“还能是哪家?我们对口的就是人民医院啊。”
她拔腿要走,又被刘沛娟一把拉住,“别急,我还没说完呢。”
她只得停下来。
“季老师辞职了,”刘沛娟说,“这是我刚刚听说的。工作到这个月底jiāo接,系主任做了他半天的工作也没留住。刚才我和关老师安排下学期如何顶他的课。”
她一把揪住她,眼睛瞪圆了,一万个不相信,“为什么?”
“不清楚。”意识到她的悸动,刘沛娟有点奇怪,“苏少白的学生有几个不怪的?当初C大中文系的徐志东——人家是响当当的正教授——羡慕咱们这里教学条件好研究实力qiáng,挖空心思要调过来,走了多少门路打点了多少关系陈书记都不点头,偏要北上去抢这个刚毕业的季篁,听说也是费尽口舌抢破脑袋。现在倒好。没gān上一年就挂印走人了,理论教研室立即乱了套。你说说看,明年我们组有两个教师要出国访问,课怎么排?说实话当初选他我就有意见——学问是没话说,我也很服气——可是年轻人冲劲大qíng绪也大,出点事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反不如那些有家有口的中年教师稳妥。科研能力是很重要,但教学任务首先得完成啊!你看当年的贺小刚,那真是才高志大意气风发,大好一个人才,偏偏想不开就这么去了……你说不怪关老师,作为导师她也总有点责任吧!不是引导上出了岔子就是思想工作没跟上,如果是我……”
这是刘沛娟最怨念的一件事。当年她和关烨为争当贺小刚的硕导差点打破头,风闻她对贺小刚的论文赞不绝口,出国访学都不忘帮他买最新出版的理论书。高校就是这样,好导师学生抢,好学生导师也抢。
见她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彩虹有些心急,不得不打断:“刘老师,恕我不能久陪。季老师是我的指导老师,我得抓紧时间看看他。”
说罢,彩虹问她要了病房号,直接打车去了医院。
F大学教员享有本市最好的医保,在这个大学工作,不冲工资不冲奖金不冲住房,就冲这医保这退休待遇也得抢。彩虹径直上三楼住院部,找到季篁的病房,却发现chuáng位空无一人。qíng急之下,她抓住一个护士打听,才知他去了活动室。
见到探病的人个个要么拎着一篮子水果,要么那么一大把献花,她这才想起自己急着赶路什么也没买。她犹豫着要不要到楼下小卖部去买点水果,又觉得跟季篁用不着这么客套。
“那里阳光好,有沙发,他喜欢在那里看书。”护士说,“把点滴架也拖过去了。”
长长的走廊充满了消毒水的气味。彩虹对这里有印象是因为她得过一次甲肝,明珠和大路都急坏了。医生给她的点滴里用了一种药,不知为什么身体反应很大,彩虹在chuáng上叫难受,明珠就在一旁哭,记得差点把医生给杀了。过了很久,她还怀念这段幸福时光,天天和能喝上妈妈炖的鲈鱼汤。
活动室不大,也没别的人,电视里空放着新闻。阳光正好晒到窗边的一组绿色沙发上,季篁果然坐在那里看书。
两周不见,他的脸瘦的凹了下去,下巴越发尖了,不知为何又剃了个平头,仿佛连上半身也跟着小了一号似的。那衬衣倒还gān净,领子上满是皱褶,孤零零的露出一个脖子。半卷的袖子露出一截手臂,粗壮且布满了伤疤。那是打工时被邮溅上的,她曾经轻轻地吻过它们。失去光泽的麦色肌肤有种不健康的黑色,粗糙的像打磨的砂纸。她第一次发现季篁其实很累——一副矿工出井时的模样,送进煤窑里绝不会被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