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很积蓄地亲了亲他的脸,然后又将他仔细端详了下,感叹道:"厉,你又变英俊了。"
菜端上来,他和夫妇俩话了些家常和近况。老太太聊到开心之处,还叫上老先生取了小孙子的照片给厉择良看。厉择良待人皆有些居高临下,但是对于施耐德夫妇他却一直感恩在心,就像对待自己家的老人一样。一顿饭絮絮叨叨地吃完,临走的时候老太太突然想起前天的事qíng,问道:"厉,你认识一位叫沈写意的小姐吗?"
厉择良错愕稍许,说:"认……识。"
"我就知道,你们肯定认识。那么我们做错了一件事qíng。"
"什么事?"
"沈小姐临时做了两回我们的翻译,无意间担到你的车祸。"老太太说,"沈小姐听了以后,很吃惊,匆匆忙忙就走了。我想我们有没有做错什么。"
"什么时候?"他问。
"就是前天下午。"
前天……
厉择良送了两位老人回酒店以后在车上思索着这个时间,前天他在厉氏楼下看到过写意,她神色似乎就有些不对。他远远就瞧见,所以才想走过去,没想到她却突然穿过马路跑到自己面前。那个时候,她就知道了真相,于是跑来看他,找了个机会晚上又缠了他一次,还gān脆在书上打了暗语……
他有些凄凉地笑了笑,枉费自己异想天开地以为是她真的爱他,所以就那样原谅了他,愿意和他在一起。这下再看,不过就是知道他为了好变成残废以后的一种内疚和同qíng。他将手里的烟盒越捍越紧,揉做一团,最后还使劲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右腿,任由痛意侵蚀自己。
这时,手机来了条写意的短信。
"阿衍啊,我们吃过饭好久了,你怎么还不回来呢?还在聊?快点回来,我去门口接你。"
厉择良看了这条信息许久,然后关掉电源,对司机说:"到处逛逛,晚点回去。"随即,打开车窗,露了点fèng隙。夹着小雪花的凛冽寒风chuī进来,一下子搅乱了车内的温暖和宁静。
好不容易确信这种幸福是真实的,这下又发现原来仍旧是虚无。
他突然很想抽烟,才发现刚才剩的半盒烟已经被自己捏成一团,于是问:"老李,有烟吗?"
司机急忙说:"有,就是烟不好,怕厉先生你抽不惯。"
他什么也没说,接过去就开始猛吸,一支接一支,丝毫不停歇。
车了快到十一点才回到老宅,一见他的车停在门口,写意套了外衣,就从屋子里冲出来。
"阿衍。"她笑嘻嘻地跑到他面前。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绕过她。
她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但还是笑着又问:"去哪儿了?这么晚。"
"你回去吧。"他停下来,回头对她说。
"你怎么了?"
"你说我怎么了?"他笑了下,"沈写意,你为什么突然来找我。对我这个仇人,你是良心发现还是决定既往不咎?或者完全是可怜我这个残废?"
"我……"写意有些语塞。她不知道他是否听说了什么。
他冷嘲:"你不好说吗?那我替你说。你这么处心积虑地报复我,怎么就让你的同qíng心占了主导?你以为我是为了你截的肢,为了你才成了个缺条腿的怪物。所以你成了圣人,你内疚!你有负罪感!你觉得你对我有责任!告诉你,沈写意,我不BBS·jOOYOO.nEt需要!这天底下,我厉择良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家的怜悯。我自己做的事qíng我自己乐意,别说截条腿,就是我当时跳下去死了,也是我自找的,和你没半点关系!"
他越说越恼怒,最后"砰"的一声关上门进屋留下她一个人在院子里。
"不是那样的。"写意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眼泪在眼眶打转,却又找不到什么词语反驳他。
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如果不是他残疾的真相展现在她面前,她怎么能有勇气去面对他的爱?可是……又好像不全是。
"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的……"她只得无力重复着这几个苍白字眼,缓缓地蹲下去。
雪花从天而降,她就这么站在天寒地冻的夜色中,自己却感觉不到什么是冷,任由雪花落在发间、脸上,然后触着皮肤化成雪水,只是在脑子里反复地回想着他的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