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衣服上的血……”
“我自己吐的。”
林森拿着裴源的校服,无声地站在玄关那里,裴源还在左顾右盼,“你家不错啊,比你在汕头的家好多了,不过你爸妈还是老样子啊,竟然还是把你一个人扔在家里,我在你家借宿一晚上行吗?”
林森说:“你随便好了。”
裴源苍白的面孔上那一抹透明的笑容,犹如捕捉不到的尘埃,慢慢地消散在空气中。
林森默默地拿着裴源沾血的校服走到卫生间里,把校服泡在水池里,他打开水龙头,水流哗哗地浇在站着血迹的衣服上。
雨似乎一直都没有停过。
这就是汕头的雨季,雨水淅淅沥沥地打湿了马路,楼道里似乎浮起了一层薄薄的雨雾,楼下的合欢树花朵飘飘乎乎地落在雨水浸湿的地面上,楼道里响起男孩急促的脚步声,捧着篮球的男孩一口气跑到四楼,然后用力地拍着防盗门,大声地叫着:“林森,林森……”
门里面传出林森的声音,“裴源,我爸妈出去了,他们把我锁在家里。”
十四岁的裴源站在门口,他是冒着雨跑来的,他冲着紧闭的房门大声地喊着:“林森,我在鹭岛的哥哥给我寄来了一个篮球,等雨停了,你爸妈放你出来的时候,我们到楼下打球。”
“哦。”门内传来林森的应和声。
裴源就势坐在了门旁,“你在里面gān什么呢?”
“看书。”
“什么书?”
“一本外国的小说,《汤姆历险记》,讲的是哈利和汤姆两个好兄弟一起环游世界的故事,你看过吗?”
“没有,你给我讲讲吧。”
“哦。”
十四岁的裴源静静地坐在楼道里,听着被反锁在家里的林森给他念《汤姆历险记》,林森的朗朗读书声在他的耳边不间断地响着,他抱着自己的篮球,聚jīng会神地听着这个属于好朋友的故事。
这是他们曾经最爱的故事,他们在一起读了无数遍,也没有厌烦过。
但也是三四年前的记忆了。
他想到小时候他委屈兮兮地告诉他,“裴源,高年级的成励他们抢了我的自动铅笔盒,还有我妈妈给我的零花钱。”裴源拉着他去找那些高年级学生算账,当然什么也没抢回来还被打了一顿。
后来,他们趁着那个叫做成励的小混混头目上卫生间的时候,搬着椅子把一盆洗完拖把的黑水从厕所隔间的上空一盆浇下去。
身后传来成励的怒骂声,裴源领着林森一路狂奔,林森得意的样子就好像是报了几百年的大仇一样,他不停地说:“裴源你真了不起,你真了不起,我要告诉我爸爸妈妈,你有多厉害,多了不起。”
长长的弄堂。
开满白玉兰花的弄堂。
有着两个孩子奔跑身影和快乐笑声的弄堂。
客厅里传来电视的声音,NBA的欢呼声让寂静的客厅刹那间就热闹起来。
林森双手湿淋淋地走到客厅里,看到聚jīng会神看电视的裴源,林森对这个儿时的玩伴淡淡地说道:“裴源……”
“嗯?”
“你可千万别死了。”
电视屏幕上斑斓的画面在裴源的眼前一幕幕地闪过,裴源的脸上是全神贯注的表qíng。他似乎和所有最普通的男孩子一样,完全沉浸在NBA的风采和目眩神迷中,就在林森要回书房的时候,身后传来低低的声音。
“我知道了,哪那么容易就死了啊……”
林森回过头。
裴源的目光依然停留在电视机上,他年轻苍白的面孔上有着淡淡的光芒,眼瞳深处向外泛着一抹深黯,就好像是被冰冷cháo水冲刷削尖的礁石,伤痕累累地bào露着自己最尖锐的部分,刺伤了别人,也刺伤了自己。
【六】
夜已经很深了。
钟茗打开房门,房间里没有开灯,报名参加了学校的尖子班特训的钟年还没有回来。
钟茗打开灯,先去钟年的房间,她回来的时候给钟年买了一本物理题库,一打开灯就发现钟年的房间乱成一团,桌子上胡乱地堆着些书,还有一大盒吃完没有倒掉的泡面。
钟茗皱皱眉头,走过去先把泡面扔到了垃圾桶里,又给钟年收拾桌面上的书本,有几本书胡乱地堆起来,钟茗重新把书一本本地摆好,但英语字典下面压着的一样东西很快就跃进了她的眼帘。